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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血色路标

    那只信鹰,像一块被风抛起的破布,挣扎着,盘旋着,最终力竭地坠落下来。

    范统肥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一个箭步冲出,稳稳地将它接在怀里。

    入手,一片湿热。

    是血。

    范统的心猛地一沉,他小心翼翼地解下鹰腿上那个被血浸透的细小竹筒,手指竟有些颤抖。

    竹筒里,是一张被血污粘连在一起的薄绢。

    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用血写成的字,字迹潦草而疯狂,仿佛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

    “西北,帖木儿,五万。赵武,尽忠。”

    短短九个字,却像九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赵武,饕餮卫密探小队队长。

    尽忠了。

    连同他麾下那十一名死士,都尽忠了。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捏着那张薄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骑快马卷着烟尘,疯了一般冲来。

    马上的人影,正是张英!

    他那身坚固的铠甲已经残破不堪,脸上、身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胯下的战兽也浑身是伤,口鼻中喷着血沫。

    “王爷!”

    张英翻身滚下坐骑,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末将……来迟了!”

    他抬起头,那双一向坚毅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血丝和痛苦。

    “马哈木逃跑的路线……找到了。”

    朱棣没有问什么,只是沉默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大军无声地跟上。

    张英在前方引路,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高煦紧紧握着长矛,胸口剧烈起伏,他想问什么,却被身旁兄长朱高炽一个眼神制止了。

    朱高炽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他握着缰绳的手,却稳得出奇。

    走了约莫十里,张英勒住了坐骑。

    “王爷,到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

    第一个倒下的饕餮卫。

    他背靠着一块巨石,身上插着七八支箭矢,手中的斩马刀已经卷刃,但他身前,却躺着五具瓦剌骑兵的尸体。

    他倒下的方向,直指西北。

    像一个沉默的路标。

    大军继续前行。

    每隔数百步,就会出现一具饕餮卫的尸体。

    他们每一个人,都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杀死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然后用自己的尸身,为大军指明方向。

    朱高炽看到了一个双臂都被砍断的弟兄,他至死都死死咬着一个瓦剌百夫长的喉咙,牙齿深陷入血肉之中,两人一同倒在血泊里。

    朱高煦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密探,他的胸膛被一根长矛贯穿,整个人被钉在地上,但他手中的飞斧,却深深地嵌在不远处一个瓦剌将领的头颅里。

    还有一个,浑身被扎成了刺猬,眼睛也被利刃刺穿,可他周围,躺了足足十几个敌人。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用生命绘制的地图!

    十二名饕餮卫,十二座血肉铸成的路标,在广袤的草原上,为朱棣指出了敌人逃窜的唯一方向。

    空气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战兽不安的鼻息。

    质子营里的那些草原少年,一个个都看傻了。他们见过无数次部落间的厮杀,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如此决绝的死亡。

    巴特尔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那些倒下的身影,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敬畏”的情绪。

    朱棣缓缓下马,走到最后一具尸体前。

    那是赵武。

    他身中数十刀,左臂齐肩而断,却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面向东方,仿佛在遥望着北平的方向。

    朱棣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他缓缓伸出手,为赵武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收敛尸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朱高炽、朱高煦,以及整个质子营。

    “你们去。”

    朱高炽和朱高煦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跳下马。

    “是,父王!”

    他们带着质子营的少年们,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些英雄的遗骸。

    朱高炽亲手将那个咬着敌人喉咙的士兵的牙齿,从血肉中一点点掰开,然后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朱高煦则红着眼,将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抬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悲伤与愤怒,在每一个年轻人的心中发酵。

    这比任何说教都来得更加深刻。

    就在这时,又一骑快马从后方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摇摇欲坠。

    “报——!”

    那骑士冲到近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王爷!马哈木……来了援军!是帖木儿汗国的军队!不是蒙古人……有很多色目人……戴甲过半,铠甲精良!”

    说完,这名叫二狗的饕餮卫小旗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快!抬下去救治!”朱棣厉声喝道。

    范统和姚广孝对视一眼,脸色都凝重到了极点。

    帖木儿的援军到了!

    而且是装备精良的重甲部队!

    “王爷,不能再追了!”范统当机立断,“敌情不明,我军奔袭已久,当寻有利地形扎营,以逸待劳!”

    朱棣没有被复仇的怒火冲昏头脑。

    他看了一眼西北方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缓缓点了点头。

    “传令!全军后撤,背靠狼山扎营!深挖壕沟,广布鹿角!准备迎敌!”

    命令一下,大军立刻行动起来。

    半日之后,一座戒备森严的营寨拔地而起。

    然而,帖木儿的大军没有来。

    来的,是一队打着使者旗号的骑兵。

    为首的使者是个高鼻深目的色目人,他骑着高大的西域战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明军营寨前,态度倨傲。

    “我乃帖木儿大汗麾下使者,奉命前来与燕王殿下交涉,请燕王上去搭话!”

    范统骑着他的战牛,晃晃悠悠地来到寨门前,掏了掏耳朵。

    “有屁快放,王爷没空。”

    那使者脸色一沉,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待遇。他强压怒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我们大汗说了,瓦剌的马哈木汗冒犯燕王殿下,是他不对。但你们也杀了他们三万勇士,算是扯平了。我们大汗可以居中调停,只要燕王殿下就此退兵,放弃对西边草原的觊觎,此事就此作罢。若是不从,我们帖木儿汗国五万铁骑,随时可以踏平这里!”

    他话音刚落,范统突然笑了。

    他拍了拍身下牛魔王的脑袋,慢悠悠地说道:“我跟你说个事儿啊。昨儿呢,有条狗,跑到我家门口拉了泡屎,还咬伤了我家看门的。我出来把它腿打折了,它主人跑过来说,‘哎呀,我家狗不对,但你打也打了,这事就算了啊,以后这片地盘你别来了,不然我放一群狗咬死你’。”

    范统脸上的笑容猛地收敛,眼神变得冰冷。

    “你告诉我,这事儿,能他妈算完吗?”

    使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代表的是帖木儿大汗!”

    “我管你代表谁?”范统直接打断他,“回去告诉那个什么瘸子大汗,想打,就划下道来,别他妈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不想打,就把马哈木那孙子的脑袋,连同他全族的脑袋,都给老子送过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你!你们大明就是这么对待使者的吗?毫无礼数!”使者气得浑身发抖。

    范统懒得再理他,冲着身后的亲兵摆了摆手。

    “送客。”

    使者在一片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打马回去了。

    朱棣一直站在寨墙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直到使者的背影消失在远方,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古怪。

    “胖子,你发现没有?”

    “这感觉……怎么反过来了?”

    “倒像是他帖木儿才是天朝上国,文绉绉的,咱们,反倒成了不服王化的草原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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