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大营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层震散,浓烈的烤肉香气和马奶酒的醇香混杂在一起,冲淡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然而,大营入口处,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一排削尖的木杆上,高高悬挂着马哈木和他麾下那些瓦剌贵族的头颅。
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在荒漠的寒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背叛者的下场。
这是朱棣战后的第一道命令。
所有前来参加庆功宴的草原部落首领,无论地位高低,都必须从这道由头颅组成的“风景线”下走过。
他们看着那些不久前还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需要他们仰望的“大人物”,如今只剩下风干的头颅,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走进主帐时,脚步都有些发软。
主帐内,朱棣高坐主位,那身沾满血污的玄色铁甲还未换下,只是用一块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凝固的血痂。
范统和宝年丰一左一右,大马金刀地坐着。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则笔直地站在朱棣身后,第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参与到这种决定草原命运的集会中。
“诸位。”
朱棣的声音不大,却让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部落首领们,“瓦剌已灭,马哈木的头就在外面挂着。他留下的草场、牛羊、女人,本王,说到做到。”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此战,谁的功劳大,谁分的就多。谁敢跟本王耍心眼,出工不出力,谁就滚回自己的穷地方,继续喝西北风去。”
简单,粗暴,却最有效。
这是草原千百年来的法则,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此言一出,帐内首领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
张英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了出来,开始宣读各部落的战功和相应的赏赐。
“……阿古拉部,斩首三百,冲锋在前,赏上等草场三处,牛五百,羊三千,瓦剌女人一百!”
被念到名字的首领激动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最谦卑的姿态亲吻着朱棣脚下的地毯,嘴里语无伦次地赞颂着燕王的慷慨。
这是一场血腥的盛宴。朱棣用瓦剌的血肉,喂饱了这些刚刚归顺的饿狼,也用最残酷的方式,在他们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燕王,才是这片草原唯一的主人!
“高炽,伤口还疼不疼?”
宝年丰趁着间隙,跟个大狗熊似的凑到朱高炽身边,看着他肩膀上厚厚的绷带,那双牛眼里满是后怕。
“以后可不能这么冲了,战场上,光有力气不行,得学你宝叔我,皮糙肉厚……”
“咳咳!”范统一屁股挤开宝年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凑了过来,脸上肥肉一抖一抖,“你可拉倒吧,自己身上的伤口跟渔网似的,还好意思教孩子。来来来,大侄子,尝尝你范叔亲手熬的十全大补汤,大补!
朱高炽看着为他争执的两个叔叔,心中一暖,接过羊汤一饮而尽。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发出“砰砰”的闷响。
“宝叔,范叔,我没事!现在就能上马再砍他几百个来回!”
少年的脸上稚气未脱,但那双眼睛里,却已经有了几分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悍勇。
另一边,朱高煦则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看着那些首领们瓜分战利品的丑态,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凑到朱棣身边,压低声音道:“父王,瓦剌主力虽灭,但肯定还有不少残余势力四散奔逃,孩儿请命,愿带领质子营,为父王扫清余孽!”
他的眼中,闪烁着对战斗的渴望,和对父王认可的期盼。
朱棣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庆功宴散去,当各个部落心满意足地带着分到的财富和奴隶离开后,狼山大营再次恢复了高效的运转。
“王爷,您看这地方怎么样?”
范统指着地图上,狼山边缘的一处标记,那里标注着一个不起眼的水源地。
“此地背靠山崖,前方面向草原腹地,易守难攻,而且水源虽不大,但足够千人部队驻扎饮用。”
朱棣点了点头,“就这里。”
“传令下去,调集所有俘虏,再从联军中抽调部分人手,即刻动工!本王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一座坚城拔地而起!”
“好嘞!”范统一声应下,基建狂魔的属性瞬间被点燃,立刻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去规划设计了。
而负责打扫战场的张英也前来汇报。
“王爷,此战我军伤亡近万,其中饕餮卫战损二百二十七人,草原联军……伤亡最重。”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帖木儿残军一路向西,溃不成军,看方向,是逃回西域深处了。”
朱棣对此并不意外。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从东方疾驰而来,带来了北平的信件。
是徐妙云的笔迹。
信中,字里行间都是对丈夫和孩子们的担忧,嘘寒问暖。但信的末尾,却隐晦地提到了京城的动向。
皇上朱元璋对燕王此次“西巡”不闻不问,但朝堂之上,以蓝玉为首的淮西武将集团,却屡屡上书,言辞激烈地弹劾燕王擅自与外番开战,有拥兵自重之嫌。
朱棣看完信,面沉如水。
他知道,京城里的那帮人,又开始坐不住了。
但他更清楚,只有将北方的威胁彻底打掉,将刀子握在自己手里,他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遥远的北平,燕王府。
姚广孝同样收到了一份详细的战报。
他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枯瘦的手指在狼山的位置上轻轻一点,然后缓缓向西移动,最终落在了那片草原。
“燕塞堡……”他低声念着朱棣在战报中提到的名字,眼中精光一闪。
“王妃请看。”他指向地图,“此堡一成,便如同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草原通往西域的咽喉上。它不仅是军事要塞,更是未来控制西域商路的钥匙。帖木儿想东进,必先拔掉此钉。而我们,则可以以此为跳板,随时叩开西域的大门。”
徐妙云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点,心中的担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豪。
她的丈夫,目光所及,早已超越了北平,超越了大明。
她立刻下令,组织王府所有力量,筹备物资,不计代价地送往草原,支援燕塞堡的建设。
草原上,新的秩序在血与火中建立。
朱棣没有理会那些部落首领的小心思,他从瓦剌俘虏中,挑选出数千名年轻力壮的青年,又从质子营中选拔出在这次战斗中表现优异的少年,将他们混编在一起,成立了一支新的训练营。
教官,正是宝年丰和亚朵。
数日后,燕塞堡的雏形已经在一片荒滩上拔地而起。
朱棣站在刚刚建好的瞭望塔上,狂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一名饕餮卫送来一柄刚刚铸好的斩马刀。朱棣接过,随手一挥,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凄厉的破空声。
他望着夕阳沉下的方向,那里,是帖木儿汗国的疆域。
就在这时,朱高煦气喘吁吁地跑上瞭望塔,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裹。
“父王!”
“何事?”
“这是范叔给大哥新做的药膏,让我送来。还有……父王,您还没回答我,扫清瓦剌余孽的事……”
朱棣接过药膏,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跃跃欲试的二儿子,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草原上那些部落,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朱高煦一愣,想了想说道:“他们怕您,也想从您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说得不错。”朱棣将目光投向远方正在卖力干活的草原联军,“可光有敬畏和贪婪还不够。本王要的,是让他们流血,让他们明白,只有跟着本王,才有仗打,才有肉吃。”
他把手中的斩马刀递给朱高煦。
“瓦剌的残部,本王赏给你了。带着你的质子营,去把他们的人头,还有他们藏起来的牛羊,都给本王带回来。告诉那些新加入的部落,谁跟着你去,缴获就分他一半!”
朱高煦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双手接过斩马刀,只觉得这柄刀重逾千斤。
“孩儿……领命!”
朱棣看着儿子兴奋离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弧度。
他自言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苍茫的戈壁之上。
“帖木儿,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