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贤表情冷静,目光审视,打量着坐在床边的林天盛,心中暗道:“妈的,守水塘三年,阿盛头脑灵光了,有志气了,连身体比以前强壮,不知道的,还以为去伦敦留学了。”
“行。”
“我帮你。”虽然,他还将信将疑,不觉得林天盛能说到做到,但残党正需要一个带头人。
以前林天盛就靠敢打敢拼出名,肯出来博,不管走什么方向,对他们而言都是好事。
要知道,留在港岛前华探长已不多,其中大半在监狱,少部分闲居,留在警界只剩林天盛一人。
当时,他刚擢升为探长半年,负责湾仔辖区,收到乐哥的风,提前做了准备。散尽家财,壮士断腕,才躲过一劫。
为什么不跑路?很简单,刚升职的林天盛,口袋空空,积财不多,跑到国外都没钱养活自己,干脆主动请缨,留在港岛搏一把。警廉冲突时期的林天盛,其实非常出位,只可惜一杆给鬼佬打翻,看清时势,选择明哲保身,守着水塘,消磨光志气。
以七十年代的眼光,往前看,老华警们的时代结束了。但以千禧年后的眼光,往回看,香江正是黄金年代,不管什么位置,什么身份都大有可为,并且港警的历史证明,它需要一个话事人!
不做总华探长,不做港英当局的执刀人,做一名真正的港警。
林天盛得到承诺,面带笑意:“有你帮手,那我不用去赤柱进修了吧?”
“连水塘都不用守了。”黄启贤站起身道:“昨晚界限街,可是有鬼佬警司在盯着,得罪洋警司,还想优哉游哉地钓鱼呀。”
“休假几天,我调你去重案组。”
林天盛表情惊讶:“黄sir这么有实力,人事调动都能说上话啊。”
“洒洒水啦。”
黄启贤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多讲你几句话,再建议鬼佬弄死你,鬼佬自然就调你去最危险的地方。”
“不是要争一口气嘛,我让你争到威威风风!”
他不是一句话能叫鬼佬卖面子的太平绅士,只是一个小小的高级督察。不愿用去老方法借江湖余孽的势,只从低开始,一路拿命搏。
黄启贤离开不久,便有人上门发出停职调查令,并收走林天盛的证件。有了冠冕堂皇的休假理由,他倒不用再住宿舍,离开警署,搭了一辆小巴回到佐敦区,上海街,荣昌大厦十三楼的家中。
这是廉政风暴后,前身留下的唯一财产,不到一千呎面积,四室两厅,市价四十万港币,按照从警十年的收入,加上家庭援助,勉勉强强,得以通过廉署调查,拿到财富调查科的证明。
买来的时候,是拿来给父母养老用的,装修简单,只有风扇,冰箱,沙发等基础家电,连台空调都无。
前两年,父母相继过世,房子成为他的住所。其余收黑钱来的物业,地产,都交给外人代持,有的是黑社会,有的是情人,出事后全被卷走,没有例外。
林天盛回到家里,打开冰箱,发现里头可乐、啤酒,面包都有,厨房柜子里,有新补的杯面。
床套还是新的,餐桌,橱柜都擦过灰,叫人为之意外:“这年头,还有蠢女人。不给她钱了,照样打理家务,每周来做卫生?”
记忆中,他包养过的情人,断掉零花钱后,都很快去傍新大款。唯独有个叫阿凤的,没花过一文钱,只帮过几个小忙,最尾竟赶都赶不走。有次来做卫生被撞见,遭到前身打骂,仍然乐此不疲。
名字还和著名女星“李晒凤”对得上,是不是真的啊?前身对女人的印象都太淡薄,光靠模糊的印象,根本无法确定,得等个机会验验货了。
开了瓶啤酒,听完“呲”的放气声,林天盛表情享受,跷起二郎腿,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屏幕里,TVB正在放映新剧《上海滩》,英俊帅气的周闰发,黑色长袍,迷倒万千少女,温婉靓丽的赵雅之,青春动人,成为一代“大众情人”
和故事的剧本一样,八十年代的香江,繁荣鼎盛,机会遍布,好似混乱当年的上海,成为对外窗口,经济高速发展,草莽出豪杰,寒门有将相,再小的人物,都有机会干一番大事业。
多少明星,富豪,政治强人,在往后十年间,或许是异军突起,或是奠定地位。
既然偷闲休假几天,林天盛也没吝啬口袋里的几张港币,把佐敦庙街几间茶餐厅,三温暖,洗脚店都逛了个遍,深入大街小巷,体验着香江风情。
两天后,荃湾警署来电话,表明调查结束,恢复上工。
林天盛身穿便装,面色轻松的回警署报到。督察秦保基拿出证件,交给他后,再拿出一份调令,出声道:“恭喜你了,林探长,能调到西九龙重案,好好干,前途明亮。”
“借你吉言呀,秦帮办。”林天盛拿过调令在手,讥笑道:“有天发达了,一定不忘秦帮办关照。”
秦保基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谈不上。”
当人走后,他叼起烟,脸色顿露狰狞:“妈的,叫你再嚣张,当重案组是守水塘呀,碰上那些旗兵,悍匪,看你死多惨。”
“下个月的死亡名单,一定有你名字。”
一个水塘警被调到重案组,绝对算高升,何况,还是从乡下的新界区,调到有油水的西九龙。
明眼人却懂,林天盛是把鬼佬得罪惨了。当他离开荃湾时,一个送行的人都冇,连水塘共事三年的几位下属都见不到人影。
林天盛面色如常,带着东西,搭的士来到西九龙警区。
在出示证件后,根据路牌索引,很快找到在二楼的重案组办公区。有位满脸胡渣,身材高瘦,留着锅盖头的青年人,坐在门口,起身欢迎:“是林sir吧?阿头在办公室等你。”
大半工位坐着人,有人在阅读卷宗,有人在吃早餐,有人在闲谈。听到动静后,纷纷抬头望来,眼神带着审视,惊讶与生疏。
林天盛把装有个人物品的盒子,放在桌面,握手道:“你好,怎么称呼?”
“陈升,叫我阿升好了。”陈升咧嘴一笑,非常诚恳:“23号那晚我在界限街。”
西九龙是个大区,不是间小警署,重案组有四十多个人,由一名高级督察负责,向行动科总督察汇报。
手下配有几名小队督察,面前的陈升就是其中之一。林天盛客气道:“陈帮办,多关照,你们阿头是边位?”
“皮志邦,皮sir。”陈升讲话间,已带路来到拐角一间小办公室,举手轻叩房门。林天盛嗤笑道:“挑那星,原来系他,皮皮虾。”
陈升惊讶的瞥他一眼,推开房门,挺直腰杆,迈步向前,立正敬礼:“皮sir!”
林天盛跟在后头,有样学样。
“皮sir!”
皮志邦面色稳重地挥退下属,绕出办公桌,拿出盒雪茄,递上前道:“盛少,还是叫我阿邦好了。”
“皮sir听起来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