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中,水液滴答。
方束盘坐着,手中捧着一袭灰色狐皮,囊子外翻,上面已经用血水书写着一十三个血淋淋的复杂字样。
其正是十三颗仙学秘文。
每一颗,都是方束用自身的精血所画,一笔都不能乱,且要求一气呵成。
因此即便参悟透了法术,他也耗费了将近半月的时间,才将这些秘文字样写在狐皮上。
就这,还是因为他有过祭炼长舌剑的经验。
且披毛换皮术的祭炼方法,比之长舌剑还要简单些,其祭炼只需用血字写出即可,并不似长舌剑一般,需要以刺青手法刻印在血肉上。
昏暗中。
方束低头看着狐皮上的血色秘文。
他又伸手在嘴上一抹,取下了口中长舌。
他将长舌垂在狐皮上,以舌尖感受着狐皮当中的气血走向,看看是否融洽。
这些或书写、或刻印在法器中的秘文,相互之间并非孤立,而是组成了一道“禁制”,犹如人体经络一般。
炼出了禁制,才是将器胚变作成为了可以驾驭的法器,否则依旧是一团死物。
好生感应了一番,方束确认自己没有浪费掉手中这一袭狐皮。
他顿时舒了一口气,并且轻叹:
“术无秘文不得习,器无禁制不得成。”
此外。
根据他二舅的说法,仙学乃是一门实证的学问。
修炼者学会了法术、炼出了法器,还得有法力作为桥梁,去沟通前两者,才能施展在外,将伟力归于自身。
法术、法器、法力,这三者实属一体。
它们相辅相成,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是谓“施法三要”。
没有法术,就炼不了法器;没有法器,就运用不了法术;而没有法力,就好似饿倒的壮汉,再有手艺和工具,也施展不出。
当然了,方束现在还未入道,他身上是一点儿仙家法力都没有。
好在“精血”也能用来充任法力,只是代价就是会伤身折寿,不宜多用。
方束在脑中思量着:
“此世施展法术,倒是和前世话本中的不同。
施法居然还必须有法器进行配合,看起来颇为繁琐,不甚便利。”
他自己也曾打听求问过。
发现只有在上古仙话中,仙家们才是法术就是法术、法器就是法器,两者的关系并不紧密。
方束暗想:
“或许当今的法术,真如二舅所说的,更应该被叫做‘方术’。
仙家们美名其曰为“仙”,但其实也没有多少出尘气,更应该被叫做‘方士’、‘方术士’。”
不过入乡随俗,既然世人都是如此称呼的,他随同大流便是。
此外。
当今的法术(方术),虽然在修炼施展时显得繁琐。
但是当修炼上身后,它比起上古仙话中的法术,反倒是显得更加方便快捷。
因为许多法术的施展,都是无需念咒运功、也无需掐诀踏步,而是一念即发,犹如人体的四肢五指!
这和祭炼法器时用的材料、收用法器时的方法有关。
材料方面,仙家不仅可以选用妖物,也可以是金银铜铁、雷霆雨露,还可以是心肝脾胃、眼耳鼻喉,甚至是修行者自身的三魂七魄……
世间万物,皆能为器!
而在法器炼成后,它或可放在人体外,充任衣袍饰品,或可放在人体内,充作五脏六腑,能时刻温养在身,或大或小,千变万化。
额外一提。
方束在初涉仙学时,对此仍是杞人忧天,便去信问二舅:
“即便如此,可要是仙家的法器都被人偷去了,那岂不是就被打回了原形,变得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他二舅对此的回答,极其简略:
“能拔你长舌者,自能割你人头。”
遐思片刻。
方束收敛思绪,不再多想。
他再三检查着手中的狐皮法器,确认并无不足后,当即起身,持着狐皮念咒:
“妖皮为引,吾身化彼。
披毛换皮,变化由己。”
岩洞中,他已经是摆好了一方简陋的法坛,坛中陈着人发、人甲、人涎,设着狐心、狐眼、狐毛。
妖气森森,野气浓郁。
随着他登坛念咒,踏罡而行,方圆六尺还有黄纸在啪嗒的作响,随风拍打。
法器炼好,自当收为己用。
他现在所在做的,就是在进行最后的祭炼,收器上身。
啾啾!
洞中忽然有狐叫声响起。
只见是方束佝偻着身子,将那披肩般的狐皮,往身上一披,四肢着地,口中出声。
突然,他咬破了舌尖,朝着四周的黄纸吐去。
呼!黄纸遇血即燃,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香烛气,并且冉冉间,结成了一道狐狸形,正在洞中窜动。
此正是他以自身的精血为引,充任法力,驱动法术法器。
方束仰起头,肺腑用力,将那狐形烟气尽数的吞入体内。
随即他的声色怪异,尖细急促,似狐鸣似人言,吟诵出了一句咒语:
“借汝之力,显吾神奇!”
啾的!
只见其身形陡然低伏,怪异的蠕动着,缩骨成了六尺大小。
当方束再次抬头时,他已然是两眼细长,面生灰毛,脸部尖细,是一鲜活的狐狸脸。
他盘着身子,在法坛上梳毛舔爪,抖擞了一番全身,发现自己从脸到尾、从背到爪,无一不是狐狸样儿。
此刻的他,已经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狐狸,绝非用幻术符伪装所能比拟的。
嗖嗖的。
他跳出了法坛,在岩洞中四处游走,上下窜动。
原本在他眼中颇为昏暗的洞窟,此刻俨然和白日没什么区别。
并且他的口鼻间,出现了种种气味,其嗅觉比之身为人形时,要提升了十倍不止。
方束化身为狐后,还张开长舌,将口中的长舌剑哧溜的吐出。
狐身状态依旧能使用舌剑,并且和人身状态颇有几分不同,其鬼魅之态倍增,更容易在暗处使剑、袭杀敌人。
好生的耍子一番后。
方束直立起身,狐狸脸上咧嘴一笑,伸爪从脸上扒开了狐皮。
只见他的身子从狐皮中一跃脱出,咔咔变大,又重新化作为了人形。
至于那被他脱下的狐皮,却并没有当场跌落为一摊皮毛。
它摇摇晃晃的,皮毛合拢,变成了一头似笑非笑的毛狐狸,自行又在原地轻飘飘的转了几圈。
当它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慢慢对视上了方束。
啾!
方束口中发出一声狐鸣,其蹭的就扑来,窜上了他的脖颈,盘桓成了一席狐皮兜帽。
抚摸着脖颈处光滑的狐裘,方束不由的面色慨然,振奋道:
“幸甚!又修得一门法术也。”
有了此术,他今后行走在山野间,不仅会方便许多、隐蔽许多。
在关键时刻,他还能够弃掉这身狐皮,壁虎断尾般逃之夭夭,保命脱身。
等到了仙家坊市,更可以考虑售卖这狐皮,充作家资。
越是思量,方束就越是欢喜。
并且这狐皮才刚刚祭炼完成,等到他将这一袭狐皮温养日久,并且采用一些药材来对它加深祭炼。
指不定它就会从一件不入流的法器,晋升为入了流的一劫法器。
到时候,其就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价值!
方束期待着。
法器祭炼完毕,此地也无需久留。
他看了眼杂乱的洞穴,心间去意大盛。
随即,方束就收拾好了洞窟中的家当,然后捏着轻身符,纵身离开了这处岩洞。
当其落地时,他噗的就又化形成为了一只灰毛狐狸。
只见他四脚迈开,试探几下后,就在崖底处嗖嗖的窜动。
眨眼间,方束就遁入了山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如野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