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已能稳定切出副人格,并无精神分裂之患。
可正因思维同源,性格趋同,自己与自己对弈,往往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养生所中,除他与邓永安常住,其余第一批学员皆有家室,每日归家。
黄昏时分,凉亭独坐,本是清净。
不料天公不作美,秋雨忽至。
从八月的闷热转入九月下旬,狮城气温渐凉,虽全年温差不大,冬不寒,夏不酷,却一入此季,便悄然步入雨期。
十一月前后,常有近二十日阴雨连绵,湿气渗骨,若有风湿苦不堪言。
那雨滴滴答答,贯串作丝,敲在湖面溅起细密水花疙瘩,如无数微小的泡影一生一灭、生灭不息。
石板路泛起湿光,花草在风中摇曳,雨滴打叶,发出哒哒、吸溜、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低语叹息。
韦穆执黑子,缓缓落下。
目光投向雨幕,思绪却飘得更远。
普通大学生毕业,为了自己的职业规划东奔西走,已耗尽心力,尚不知能否立足找到一份好工作。
疫情近两年,导致全球经济沉滞,又有大国对抗,更让经济复苏无期。
如此一来,毕业生想找一份好工作,那就更难了。
他要是没有这番奇遇,恐怕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在狮城挣扎无果后,不得不回国,然后在未来某日,被魔念入侵击杀。
也因此,人生的境遇,有时候不仅需要依靠自身的努力,往往还要时代的推波助澜。
韦穆正伴着雨滴的细响下着棋。
忽然,他微微偏头。
凉亭外,一名女服务员撑着伞匆匆跑来,深色制服肩头已被雨水浸出斑驳湿痕。
她脚步急促,眼看踏上石板路,却在湿滑处脚下一打滑。
“哎呀!”
一声短促惊呼,人已重重摔坐在地。雨伞脱手飞出,斜插在水洼里。
韦穆指尖一顿,黑子悬在半空。
摔倒的女服务员名叫颜湘。
她坐在地上,膝盖钻心地疼,眼眶发热,几乎要哭出来。
她本在收拾茶具,忽见窗外大雨倾盆,下意识走到门口张望,却一眼看见韦穆独自坐在凉亭中。
立刻,颜湘心头一动。
机会来了。
现在的女孩子,谁不聪明?
进养生所一个多月,她早和同事们察觉出不对劲。
来往之人,非富即贵,西装革履,保镖随行。
有一天同事认出几张脸,上网一查,差点惊叫出声,那是内阁部长?还不止一个?
而这些人,对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即养生所的主人毕恭毕敬,口称“韦师傅”“韦大师”,语气里带着敬畏。
她们渐渐明白,这个年轻男人,不是普通的老板。
他肯定是真有本事的炁功大师,否则,凭什么让权贵簇拥得众星拱月?
更关键的是,韦穆不仅年轻,还长得极好。
眉目清峻,眼神沉静,说话时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从容的气度。
有一次韦穆偶然抬头,目光扫过她,两人对视不过一秒,颜湘便心跳如鼓,耳根发烫,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
这倒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只是人类最本能的吸引,男人见美女会心动,女人见帅哥,同样会眼热。
若这帅哥还年轻、有能耐、地位超然,甚至坐拥这样一座寸土寸金的养生所……那就不只是心动了,想不眼馋都难。
颜湘上次去倒茶的时候,听两个老爷子闲聊,说想捐几千万美元给养生所,但被韦穆婉拒,让他们很是烦恼。
那一刻,她站在角落,咽了口唾沫,心跳比刚才还快。
夜里躺在床上,颜湘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果能靠近他,哪怕只是被他多看几眼,是不是意味着她就能改变命运?
不用再为房租发愁,不用在雨天跑来跑去上班,不用拼尽全力也只是为了留在狮城。
她不是没想过别人也在打同样的主意。
其他女同事个个年轻漂亮,自信满满。
可问题是,根本没机会。
韦穆出现时,总在见客、传功、闭关,她们连靠近都说不上话。
可今天不一样。
他一个人在凉亭,雨下得大,没法离开。
这是天赐的好机会啊!
想到这儿,颜湘抓起两把伞冲出门,又忽然停住,放下一把,只撑一把,快步走向凉亭。
她算好了每一步,送伞、避雨,说几句贴心话,给养生所的主人留下一份深刻的印象,以后在关键时刻提一嘴她的名字。
可她没能算到,路太滑。
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坐在地,伞飞了,膝盖火辣辣地疼。
“这下完了……”
颜湘心里发冷,又疼又羞。
机会还没开始,就以狼狈收场,她咬牙想站起来,却腿软难支。
“你没事吧?”
一道声音落下。
身影靠近,有人捡起伞,为她撑在头顶。
“老……老板?韦大师?”
颜湘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
“我、我没事。”
她强撑着要起身,膝盖却一软,整个人踉跄。
韦穆没多言,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稳稳将她搀起,又见颜湘行走困难,干脆半扶半引,带她进了凉亭让其坐下。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颜湘的旗袍下摆沾了泥水,膝盖淤青初现,发髻散乱,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如此狼狈,她低着头,恨不得缩进地缝。
“等雨停了,得去医院看看。”韦穆说。
“不用了,真没事。”她勉强一笑。
一看颜湘的神色,韦穆没多说什么,此刻天已经黑了,加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是谁都有勇气可以随便走进医院的。
狮城的医疗相比国内很贵,若有正式工作的商业保险还好,没有的话,那就糟糕了。
他当初上学拿学生签证的时候,得过登革热,进急诊挂了瓶水回家,就只是日常验血,然后历时两周,便花费1000多新币,这还仅是采血化验费。
没有保险的人,摔一跤,可能就要权衡半个月工资。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膝盖上。
短旗袍露出修长的双腿,他低头时,距离近得足以让她心头一紧,羞意上涌。
可那羞涩只持续了两秒。
下一瞬,她猛地睁大眼睛。
一股温热,从他食指轻点的皮肤处渗入,如暖流缓缓注入伤处。
疼痛像被潮水带走,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舒泰,仿佛整个膝盖泡在温泉水中,所有的痛楚被轻轻抚平。
这是……无法解释的东西。
她抬头看向韦穆,眼神里不再是羞涩,而是震惊,是难以置信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