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咔…咔…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丧钟，一下下敲击在死寂的废墟上，也敲在凌澈与林冲几乎凝固的心脏上。
声音来自那片末日与仙侠惨烈交融的战场遗址深处，正不疾不徐地、稳定地向着他们藏身的陡坡方向靠近。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带着某种非人的韵律感，与周围混乱绝望的死亡景象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凌澈的呼吸窒在喉咙里，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缠着布条的金属碎片，冰冷的触感和之前杀戮带来的粘腻感混杂在一起，让他胃里阵阵抽搐。林冲肌肉紧绷，缓缓将凌澈更严实地挡在身后，那双惯于洞察战机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试图从弥漫的硝烟与腐朽气息中分辨出来者的轮廓。
【警告：高能量反应接近…特征模糊…无法判定归属阵营…威胁等级…高…建议…极度谨慎…】脑中的系统挣扎着发出断断续续的警报，电流杂音比之前更甚，仿佛也受到了这片区域强烈能量残留的干扰。
坡下的阴影蠕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踏出了弥漫的烟尘。
那是一个……人形？
约莫两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色金属光泽，造型古朴而厚重，仿佛一尊历经岁月洗礼的铜铸佛像。但它绝非死物。它的关节处结构精密，随着移动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它的躯干上布满了深刻的划痕、灼烧的焦黑印记，甚至有几处深深的凹陷，显然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光滑的、略带弧度的金属平面，反射着这片死亡之地扭曲的光线，冰冷，空洞，毫无生命气息。
而它的右手，持着一柄巨大的、与它身高近乎等长的奇形兵刃。那兵刃似戟非戟，似杖非杖，顶端并非锋利的尖刃，而是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内部闪烁着复杂符文的暗金色立方体！符文的光芒流转不定，时而炽热如熔金，时而幽冷如古冰。
它每一步踏出，那沉重的金属脚掌落在焦土或碎石上，便发出那令人心悸的“咔”声。
它停了下来，那颗光滑无面的头颅微微转动，似乎正在“扫描”这片广阔的战场遗址。虽然没有眼睛，但凌澈和林冲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审视般的“视线”从他们藏身的灌木丛上方掠过。
两人死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要停止。
这诡异的金属巨人，是什么？是某个末日世界的战争机器？还是仙侠传说里的黄巾力士？亦或是……某种更古老、更无法理解的存在？
它似乎没有发现他们。那颗无面的头颅缓缓转回，它迈开脚步，开始穿越那片尸骸遍地的战场。
它的动作沉稳而精准，绕过燃烧的机甲残骸，迈过修士焦黑的尸身，对脚下各种形态的死亡漠不关心。它偶尔会停下，那柄奇形兵刃顶端的立方体会加速旋转，对着某处能量残留特别浓郁的区域“嗡”地发出一道无声的波动。
凡是被那波动扫过的地方，无论是跃动的电火花、弥漫的黑气，还是闪烁的灵光碎片，都会瞬间变得黯淡、平息，仿佛被强行“中和”或“吸收”。
它像是在……打扫战场？清理这些混乱的能量残留？
凌澈心中刚升起这个荒谬的念头，下一幕景象就让他寒毛倒竖。
当那金属巨人经过一具半埋在土里、胸腔被破开、但仍在微微抽搐的巨型妖兽尸骸时，那妖兽残存的本能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威胁，竟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断裂的骨爪挣扎着抓向巨人的铁足！
金属巨人甚至没有低头。
它持戟的右手随意地、轻巧地一摆。
顶端那旋转的立方体微微一亮。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爆发。
那具庞大的、坚韧无比的妖兽尸骸，连同那最后的挣扎，瞬间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坍塌、消散，化为了一捧最细微的、灰白色的尘埃，簌簌落下，融入了焦土之中。
彻底湮灭！
凌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遏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林冲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是一种超越了他们理解范围的、绝对性的毁灭力量！
这尊金属巨人，是比那些丧尸、骷髅、甚至符箓石尸更加恐怖的存在！它冷漠，高效，如同一具毫无情感的清理工具，抹除着一切不符合某种“规则”的异常！
巨人继续着它的工作，所过之处，躁动的能量被平息，残留的尸骸被净化（或者说删除），留下一片片绝对的死寂。它正朝着凌澈和林冲相反的方向而去。
似乎……安全了？
就在两人刚要松一口气的瞬间——
【滋——！！！警告！！！检测到未记录时空道标！！！源自宿主接触物！！！正在被强制读取！！！——】
凌澈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近乎撕裂的尖鸣！
他手中那块一直紧握着的、沾满污血的榴弹炮碎片，不知何时，其表面那些冷却的熔毁痕迹，竟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与那金属巨人兵刃上立方体同源的暗金色光芒！
仿佛一块磁铁，遇到了另一块更强的磁铁！
正在远去的金属巨人，那平滑的头部猛地一百八十度转向！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魂飞魄散的精准，瞬间“锁定”了凌澈手中发光的金属碎片！
虽然没有眼睛，但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注意力”如同山岳般轰然压在了凌澈和林冲身上！
“咔。”
它沉重的身躯转了过来。
“咔。”
它迈出了第一步，朝着陡坡的方向。
“跑！！！”林冲发出一声暴喝，前所未有的惊惧染上了他的声音。他一把抓住几乎被那恐怖压力震慑得无法动弹的凌澈，用尽全力，向着与巨人相反的、更加崎岖险峻的林地深处亡命狂奔！
什么谨慎，什么隐蔽，全都顾不上了！
身后的“咔咔”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那金属巨人显然加快了速度，沉重而迅捷的脚步踏碎地面，紧追不舍！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密林中横冲直撞，树木折断、岩石崩裂的巨响如同雷鸣般紧随其后！
凌澈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拼命奔跑的本能。肺像是要炸开，双腿如同灌铅，身后的死亡气息如同冰锥般刺穿着他的脊背。
林冲拖着他，发挥出惊人的体能和求生欲，在复杂的地形中左冲右突，试图利用环境摆脱追击。但那“咔咔”声如同附骨之疽，非但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近！那巨人仿佛能精准预判他们的每一个动向！
【道标信号持续发射！！！无法终止！！！尝试屏蔽…能量不足！！！干扰…失败！！！】系统绝望地提示着。
是这块碎片！是这块从那个未来战场带来的碎片引来了它！
凌澈几乎想立刻扔掉这催命符，但一种莫名的直觉，或者说是不甘，让他死死攥住了它——这似乎是他与那个“正常”世界，与他程序员身份唯一的、扭曲的联系了。
“那边！”林冲猛地一指右前方。
那里有一处狭窄的、被巨大藤蔓和坍塌岩石半掩住的洞口，似乎是一处野兽废弃的巢穴，或者某种地质裂缝入口黑黢黢的，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别无选择！
两人一头钻了进去！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内部更是崎岖不平，一片漆黑，充满了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陈腐的气息。
就在他们钻入洞口的下一秒——
“轰！！！”
一只巨大的、暗金色的金属手掌猛地拍击在洞口！碎石簌簌落下，整个洞穴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但那洞口实在太小，巨人无法进入。它那光滑的面部贴在洞口，向内“凝视”着，内部那绝对的黑暗似乎稍稍阻碍了它的感知。
“咔…咔…”它在洞口徘徊着，沉重的脚步声震得洞壁不断落下泥土。
凌澈和林冲瘫倒在洞穴深处冰冷的岩石上，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洞外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远离。
暂时安全了……吗？
【环境扫描…嗞…洞穴…深度未知…检测到…多重微弱的能量残留…古老…并非全部源于此时空…结构…不稳定…建议…不要深入…】
系统的警告在死寂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凌澈颤抖着抬起手，手中那块碎片上的暗金色光芒正在逐渐黯淡，最终彻底消失。洞外的徘徊脚步声也随之停止，但那股冰冷的“注视感”依然若有若无地笼罩着洞口。
它没走。它在守候。
林冲喘匀了气，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洞穴。光线从洞口透入，勉强能看出这里似乎并非完全天然形成，岩壁上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早已被岁月磨损得难以辨认。
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侧前方一处岩壁下。
那里，竟然散落着几具人类的骸骨！
骸骨的姿态各异，有的蜷缩，有的趴伏，衣服早已腐烂殆尽，骨骼也呈现出灰败的色泽，显然已经死去多年。但从一些骨骼的粗壮程度和残留的痕迹来看，这些人生前似乎都颇为健壮。
林冲缓缓走近，眉头紧锁。他蹲下身，仔细查看。
凌澈也强忍着恐惧跟了过去。
这些骸骨……似乎没有外伤？他们的死亡姿势更像是在躲避什么，或者……在守护什么？
林冲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具靠坐在岩壁下的骸骨上。那骸骨的指骨间，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拨开那早已脆弱的指骨。
一本薄薄的、用某种动物皮鞣制而成的、边缘卷曲破损的小册子，掉了出来。
册子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個模糊的、仿佛用鲜血绘制的诡异符号——一个扭曲的、试图闭合却又无法完全合拢的眼睛。
林冲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炭笔书写，潦草而急促，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恐惧或匆忙之中。文字是凌澈完全看不懂的某种异域文字，夹杂着许多奇特的符号。
但林冲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似乎……能勉强认出一些类似汉字的部首，但组合方式又截然不同，像是某种极度流变后的异体字，或者……是另一种语言借用了汉字的形？
“这…这似乎是…”林冲艰难地辨认着，低声念出断续的词语，“…逃…无法…修复…错误…蔓延…‘它们’…在…墙外…看着…”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凌澈的心猛地一跳！这些词语…
就在这时，林冲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没有多少文字，只画着一幅简陋却令人脊背发凉的图案：
画面的主体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的边缘，探出了无数只形态各异、扭曲诡异的“手”，有的像章鱼触须，有的覆盖着鳞片，有的则是纯粹的阴影……这些手正在将各种各样的事物拉入漩涡——有城池楼阁、有飞剑机甲、也有惊恐奔逃的小人。
而在漩涡的上方，画面的角落，却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又异常清晰的符号。
那是一个凌澈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符号——
一个代表着“错误”、“无法找到”或“空值”的计算机符号：
#NULL!
凌澈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程序的错误符号……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知多少年前、由某个绝望之人绘制的图案上？！
这个世界崩坏的根源……难道……
洞外，那金属巨人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又响了一下，仿佛在提醒他们，恐怖的守候仍在继续。
而洞内，古老的骸骨与超现代的错误符号，正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绝望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