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蓝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上升。周围是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奇怪的是，她能够呼吸，也没有感到不适，只有手腕上的胎记持续传来阵阵脉动般的痛感。
“教授？“她喊道，声音在空旷中显得异常微弱。
没有回应。只有一种奇怪的、像是许多人在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
柯蓝开始“游“向前方——如果这个空间有方向的话。几分钟后，或者可能是几小时（时间在这里似乎没有意义），她看到了第一个物体——一个半透明的茧状物悬浮在白色虚空中，里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形。
靠近后，柯蓝倒吸一口冷气。茧中是一名穿汉代服饰的女子，面容安详如同沉睡，正是古墓石棺中的那具女尸——姬瑶。但与尸体不同，茧中的女子胸口没有伤口，而且看起来鲜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柯蓝触碰茧的表面时，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乳白色，与白塔中那具被污染的尸体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后代。“女子的声音直接在柯蓝脑海中响起，嘴唇却没有动，“我已经等待两千年了。“
柯蓝猛地后退：“你是姬瑶？“
“我是她留下的回声。“女子的声音带着某种非人的质感，“真正的姬瑶已经成为了观察者的一部分，就像你的导师即将成为的那样。“
“观察者？“柯蓝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白色空间中漂浮着无数类似的茧状物，每个里面都有一个人影，“那是什么？教授在哪里？“
“观察者是从门那边来的存在。“姬瑶的声音变得哀伤，“它吞噬生命，吸收他们的记忆和知识，然后模仿他们回到你们的世界。你的导师已经被吸收了。很快，他的复制品会回去，带着观察者的部分意识。“
柯蓝想起陈教授那些疯狂的行为，恍然大悟：“所以石棺中的姬瑶是复制品？“
“是的，而且是一个失败的复制品。“姬瑶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观察者不能完美复制标记者，所以我们总是被销毁。快走，趁通道还没完全关闭，找到三把钥匙，只有它们能永久封印门。“
柯蓝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拉力，仿佛有人在另一端拖拽她。“等等！怎么找到钥匙？怎么阻止观察者？“
姬瑶的身影开始模糊：“第一把钥匙你已经有了，第二把在吴哥的红色金字塔，第三把......“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小心你信任的人，观察者可能已经替换了他们中的一个。“
白色空间突然扭曲，柯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后一刻，她看到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眼睛状的阴影正在注视她，那目光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柯蓝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房间里，手腕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房间的布局与她在白塔的医疗室相似，但更简陋。
“谢天谢地，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齐飞坐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看起来几天没睡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三天！“
柯蓝试着坐起来，全身肌肉酸痛不已。“门关闭了吗？“
“勉强算是。“齐飞递给她一杯水，“你跳进去后，门剧烈收缩，然后消失了。但杨昭说这只是暂时的，没有三把钥匙，门会在六十年后再次开启。“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柯蓝急切地抓住齐飞的手臂：“教授呢？他回来了吗？“
齐飞的表情变得复杂：“回来了，但不太对劲。“他压低声音，“他记得所有事，甚至那些按理说他不可能知道的事。杨昭把他隔离起来了，说需要观察。“
柯蓝的心沉了下去。姬瑶的警告在她耳边回响：观察者可能已经替换了他们中的一个。
“其他人呢？杨昭呢？“
“杨昭在处理后续。白塔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员。“齐飞犹豫了一下，“柯蓝，门那边有什么？为什么你要跳进去？“
柯蓝不知如何回答。她该告诉齐飞关于观察者的事吗？如果眼前的齐飞已经被替换了呢？她决定先试探：“我看到教授在里面，至少我以为是他。后来见到了姬瑶或者说是她的某种回声。“
齐飞的反应很奇怪——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迅速恢复正常：“你休息吧。杨昭说等你醒了要立即通知他。“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过于僵硬。
就在这时，柯蓝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面小铜镜——正是陈教授从西藏带回来的那面。镜面异常光亮，边缘刻着细小的眼睛符号。
“这是？“
“在你手里发现的。“齐飞已经走到门口，“你一直紧握着它，我们取不下来。“
柯蓝拿起铜镜，镜面突然闪过一道微光，她恍惚间看到镜中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而现实中的她并没有动。
“齐飞！“她下意识喊道，但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几分钟后，杨昭带着两名警卫进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左臂吊着绷带，但眼神依然锐利。
“柯博士，欢迎回来。“他的语气谨慎而正式，“我必须问你几个问题，以确保你还是你自己。“
柯蓝理解这种谨慎：“你担心观察者替换了我？“
杨昭明显一震：“你知道观察者？“
“姬瑶告诉我的。“柯蓝简单复述了她在门另一边的经历，但隐去了关于“小心你信任的人“的警告。她需要更多信息才能决定信任谁。
杨昭听完后沉默良久：“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观察者似乎进化了，以前的复制品总有缺陷，容易被识别。但陈教授的复制品几乎完美。“
“几乎？“
“小细节。“杨昭摇头，“比如他知道一些只有真正的陈教授才该知道的事，但记错了一些生活细节。更奇怪的是——“他压低声音，“他对你手腕上的胎记表现出异常的兴趣。“
柯蓝下意识遮住胎记：“姬瑶说我是她的后代。这是真的吗？“
“很可能。“杨昭点头，“历史记载，姬瑶在被封印前确实生过一个孩子，孩子被秘密送走。守门人一直在追踪这条血脉，因为标记者对门有特殊抗性。“
“所以你们找我来不是巧合。“
“不完全是。“杨昭坦诚道，“我们监测到门能量波动与标记者的基因有共鸣。当陈教授开始表现出被影响的迹象，我们追踪到了他，然后发现了你。“
柯蓝思索着这些信息，突然想起什么：“钥匙！姬瑶说第一把钥匙我已经有了，是指这个吗？“她从病服口袋掏出那面小铜镜。
杨昭惊讶地接过铜镜：“这是陈教授从西藏带回来的遗物之一。我们一直以为只是普通文物。“他仔细检查后倒吸一口气，“等等，这边缘可以打开！“
他按下镜框上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凸起，镜面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一片薄如蝉翼的青铜片，上面刻满微缩符号，中心是一个眼睛图案。
“第一把钥匙的碎片。“杨昭声音颤抖，“传说三把钥匙分别控制门的开启、稳定和关闭。这是关闭之钥的部分图纸！“
柯蓝想起姬瑶的话：“她说第二把钥匙在吴哥的红色金字塔，那是什么地方？“
“柬埔寨的一处未被发掘的小型金字塔。“杨昭迅速回答，“守门人档案中有记载，那里有异常的门能量读数，但从未发现具体源头。“
正当柯蓝想继续询问时，警报突然响起。一名警卫冲进来：“杨主管，隔离区被突破了！陈教授不见了！“
杨昭立刻起身：“封锁整个设施！他不可能——“
话音未落，房间的灯光突然熄灭，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和几声短促的尖叫。
黑暗中，柯蓝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是齐飞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跟我来，现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柯蓝被他拉着跑向走廊。
“陈教授他不知怎么控制了几个警卫。“齐飞的声音急促，“他说要完成仪式，需要你的血。“
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是陈教授，但又不完全是。老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不自然的微光，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蓝......“他的声音像是多人合唱，夹杂着金属摩擦声，“我们需要你......观察者想见你......“
齐飞挡在柯蓝前面，掏出手枪：“退后！“
陈教授——或者说占据陈教授身体的某种东西——只是笑了笑：“你以为你能保护她？她已经属于观察者了，从出生起就是。“
柯蓝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向手腕上的胎记——那不是普通的胎记，而是一个标记，一个所有权声明。观察者在两千年前就标记了她的祖先，等待着合适的宿主。
柯蓝盯着陈教授发光的眼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她本能地后退，背部抵上冰冷的墙壁。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声音嘶哑，手腕上的胎记灼痛难忍。
陈教授——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观察者——歪了歪头，这个过于人性化的动作在当下显得格外惊悚。“什么都没做，亲爱的。这个标记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是我们给你的礼物。“
齐飞的手枪稳稳指向陈教授的眉心：“闭嘴，怪物。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
观察者笑了，那笑声像是许多声音的混合体：“开枪吧。这具身体已经不重要了。通道即将重开，我们会有更多合适的容器。“它的目光滑向柯蓝，充满占有欲。
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昭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赶到，他们手持特制的声波武器，发出高频嗡鸣。
“退后！“杨昭厉声喝道，“你已经违反协议了，观察者。标记者还未做出选择。“
柯蓝困惑地看向杨昭：“什么协议？什么选择？“
没有时间解释。观察者突然张开双臂，陈教授的身体像充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的脉络。杨昭大喊一声“开火！“，声波武器同时发射，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震荡波。
陈教授的身体剧烈抽搐，发出非人的尖啸。一股黑烟从七窍中涌出，在半空凝聚成模糊的人形，然后嗖地穿过天花板消失了。陈教授的躯体像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
“追！它去找新宿主了！“杨昭命令道，然后转向柯蓝，“我们必须立刻撤离。观察者暴露了真面目，协议已经破裂。“
“什么协议？“柯蓝抓住杨昭的手臂，“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杨昭的表情挣扎了一下：“路上解释。现在跟我来！“
他们快速穿过一系列暗道，最终来到一个隐蔽的车库。两辆装甲越野车已经发动，几名守门人正在装载设备。齐飞始终紧跟在柯蓝身边，手枪没有放下过。
“上车。“杨昭拉开第一辆车的车门，“我们去备用基地。那里有足够设备解读钥匙信息。“
车辆驶出白塔时，柯蓝透过车窗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主建筑上方盘旋着一团黑雾，不时有闪电般的蓝光闪过。更可怕的是，她能看到黑雾中心正在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就像之前门开启的初期状态。
“它在重建通道。“杨昭紧握方向盘，“没有钥匙，速度会慢很多，但观察者显然找到了替代方法。“
柯蓝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镜和钥匙碎片：“现在告诉我真相。全部真相。“
杨昭深吸一口气：“两千年前，第一个观察者通过意外开启的门来到我们的世界。它附身在一个巫师身上，开始传播开启门的方法——表面上是为了永生，实际上是为了让更多同类进入。“
“姬瑶发现了真相？“
“是的，而且她是一个标记者——像你一样天生能与门能量共鸣的人。“杨昭快速瞥了一眼后视镜，“观察者特别青睐标记者，因为我们的研究表明，标记者能承受更多门能量，是完美的长期宿主。“
柯蓝摸着手腕上的胎记：“所以这是......“
“一个邀请函。“杨昭的声音变得低沉，“守门人组织成立后，我们追踪所有标记者。大多数选择加入我们，但有些被观察者先找到了。你的父母就是例子。“
柯蓝如遭雷击：“我父母？他们不是车祸死的？“
“是车祸，但不是意外。“杨昭的指节因握方向盘太紧而发白，“他们拒绝加入守门人，也拒绝观察者的招揽。我们相信是观察者的追随者制造了那起车祸。他们为了保护你，将你藏在了孤儿院。“
柯蓝的世界天旋地转。十五年来，她一直以为父母死于一场普通车祸。而现在，她得知他们是因反抗某种超自然恐怖而被谋杀。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协议。“杨昭苦笑，“守门人与观察者之间有个古老的停战协议——只要我们不主动关闭门，观察者就不大规模附身人类。作为交换，每隔六十年允许它们招募一定数量的志愿者。“
“陈教授就是被招募的？“
“不，他是被欺骗的。“杨昭摇头，“观察者利用他对姬瑶的痴迷，让他相信开启门能复活爱人。实际上，观察者只是想要他的知识——陈教授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先秦文化专家。“
齐飞突然插话：“后备基地安全吗？如果观察者能读取陈教授的记忆......“
杨昭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钥匙。备用基地有一个古老装置，传说是姬瑶设计的，能暂时屏蔽门能量，阻止观察者追踪我们。“
车辆驶入一条隧道，灯光忽明忽暗。柯蓝注意到齐飞的手仍然紧握着手枪，指节发白。他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眼神警觉得近乎偏执。
“齐飞？“柯蓝轻声唤道，“你还好吗？“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勉强笑了笑：“当然。只是这一切太疯狂了，不是吗？超自然实体、千年阴谋......“他的笑容未达眼底，“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拍过那么多考古探险照片，一直以为那些传说只是故事。“
柯蓝想握住他的手安慰他，但某种直觉让她没有这么做。她想起姬瑶的警告：观察者可能已经替换了他们中的一个。
如果眼前的齐飞已经不是真正的齐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