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州府三月,晨钟未响,药膳坊门口已排出一条乌泱泱的长龙。
沈青萝把算盘往柜台一扣,听着那“啪”一声脆响,心里有了谱:日进八百两,已是极限——再这么排队下去,迟早要出事。
“娘亲,后面巷口有人打架,为抢最后一盅天麻乳鸽汤。”
大宝一身青布小袍,袖口绣着细竹,手里却拎着一把比他个子还高的扫帚,显然刚从后门维持秩序回来。
沈青萝眯眼一算,再排两日,官府就要以“聚众滋事”封门。
她得在封门前,把“药膳坊”三个字,从一条街的招牌,变成满城、乃至全江南的聚宝盆。
二
“加盟。”
沈青萝吐出两个字,笔尖在宣纸上一点,墨晕开,像一枚铜钱。
二宝正蹲在地上调他的“机关算盘”,闻言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娘亲要把方子卖出去?”
“不是卖方子,是卖‘招牌’。”
沈青萝把写好的章程推给三个崽:
——凡挂“药膳坊”金字者,须缴三桩费用:
其一,加盟银三百两,一次缴清,可得三年字号使用权;
其二,每月纯利抽二成,按月结清,违者摘牌;
其三,所有药材、卤包、酱引,须从总店进,统一价,不得私采。
“那他们赚什么?”大宝蹙眉。
“赚我给的‘势’。”
沈青萝屈指轻敲桌面:
“药材我统采,成本比他们自己进货低三成;
我每月派‘巡味使’暗查,口味不稳者,一次警告,二次罚银,三次摘牌;
只要挂我的幡,就能吃我的口碑——州府第一药膳,童叟无欺。”
三宝咬着糖葫芦,奶声奶气总结:“娘亲收‘保护费’,还让他们说谢谢!”
沈青萝失笑,揉了揉她发顶上翘起的呆毛:“乖,这叫双赢。”
三
说干就干。
当夜,二宝把机关鸟改装成“宣传单空投器”,百来只木鸟扑棱棱飞遍七县,鸟腹里塞着同样的绢纸:
——“药膳坊”招募分号,限额十家,先签先得,三年包赚。
次日,总店门槛被踩低三寸。
沈青萝让大宝坐镇账台,自己则把后厨寒泉眼堵了半孔——让灵泉出水量缩减,刻意造成“供货紧张”。
“想拿货?先交定银。”
她抬手写下一排小字:
“加盟意向金,五十两,不签可退,签了抵三百。”
只半日,意向箱鼓成了小肚子。
四
第三日晨,柳姨娘拖着尚未痊愈的左手,戴着帷帽远远站在街角,目光阴沉。
她前脚被县令夫人撕了发髻,后脚就听见“药膳坊”要开分号的消息——那女人,竟想把钱全赚完!
“去,把她的药材源头掐了。”
她吩咐刚雇的江湖客,“让她无货可配,看她还怎么加盟!”
午时许,沈青萝正给十家候选掌柜讲“品牌故事”,门外一阵喧哗:
“走水了!药材仓库起火了!”
众人涌到巷口,只见黑烟滚滚,贴着“药膳坊”朱印的那一排库房,正被烈焰舔舐。
沈青萝眼底一冷,旋即笑了——
“正好,给各位老板看一场‘防伪演习’。”
她抬手,二宝立刻扳下机关扣。
“轰——”
库房后墙整面倒下,露出内里一排排石室,室口乌金铁门紧闭,连火苗都只能在外围打旋。
“诸位,我早防着这一手。”
沈青萝声音不高,却盖过噼啪火声,“真正的好药材,在寒泉底下,火,烧不到。”
她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钉在柳姨娘脸上。
“想看我的笑话,得先问问火神答不答应。”
五
当夜,十家加盟契约一字排开,按上手印。
沈青萝把第一块“药膳坊”铜牌递给最年长的陈掌柜:
“三月后,我要在苏州、常州、松江同时闻到药卤香,谁掉链子,牌子我收回,银子不退。”
众人齐声应诺。
账房那头,大宝打算盘,二宝记账,三宝把银票一张张塞进机关盒,盒盖“咔哒”合上。
“娘亲,今日进项——”
大宝声音发颤,却极力保持沉稳,“加盟金三千两,意向金一千七百两,药材定银二千四百两,共六千一百两。”
沈青萝“嗯”了一声,把最后一页契纸吹干墨迹,抬眼望向窗外。
火场余烬未灭,夜色像一口倒扣的锅,星子被烟熏得发暗。
她却笑了,笑意里带着寒泉的凉:“柳姨娘,你放一把火,我收一拨银,谢了。”
六
第四日,州府衙门口贴出告示:
“药膳坊”自愿纳捐一千两,替府衙修水渠,济北郊旱田。
百姓奔走相告,排队的人愈发虔诚——
“人家赚了钱,还知道修桥铺路,这店,该他发!”
沈青萝站在告示牌下,听众人议论,侧首问大宝:“知道什么叫‘势’了吗?”
大宝缓缓点头:“财散,则人聚;人聚,则财生。娘亲把银子变成名声,再把名声变成更多银子。”
沈青萝笑而不语,只把暖融融的手掌覆在他发顶——
当年那个半夜磨刀、恨不得毒死她的大宝,如今会为她算尽天下账。
七
同日夜,萧执的暗卫翻窗而入,递上一封染血的信。
“柳姨娘雇的江湖客,供出幕后,主子让姑娘自己处置。”
沈青萝拆开信,一目十行,末了,把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火舌卷上“柳”字。
“留她一命,让她看着我怎么把药膳坊开到她眼皮底下。”
暗卫领命而去。
窗外,春雷乍响,一场新雨倾盆而下。
沈青萝倚窗,听雨打瓦,像无数铜钱落玉盘。
她忽然想起穿来的第一日——
四个小崽缩在墙角,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具尸体;
而此刻,他们一个在打算盘,一个在画机关,一个抱着银盒睡得香甜,还有一个……
她低头,掌心躺着那枚龙纹玉佩,正泛着温润的光。
那是萧执昨夜悄悄塞给她的,说是“压惊”。
雨幕里,她轻轻勾唇——
惊?
她早就没有了。
她有的只是滚滚向前、日进斗金的轮子。
八
五日后,十艘乌篷船自州府码头出发,船头统一竖着赤底金字的幡——
“药膳坊·第一分号”。
沈青萝立于船尾,看水波劈开,像把整座城市的黎明一分为二。
大宝在她左侧,捧着账册;
二宝在右侧,调试可折叠的“机关招牌”;
三宝趴在她背上,小声数银子,数到一百两,就咬一口银票试真假。
朝阳跳出江面,金粉洒满乌篷。
沈青萝深吸一口带着药香的风,轻声道:
“宝贝们,下一站——”
“江南富庶地,钱粮满仓时。”
船帆鼓满,顺风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