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场内乱作一团。
周世荣面如死灰,瘫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台上的礼仪小姐捧着那幅引发风暴的画轴,手足无措,像是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
林清瑶已然成为了现场临时的指挥官。她无视周围的嘈杂,目光锐利如鹰,一边用身体挡在画轴前,防止任何人靠近,一边对着随身带的微型对讲机快速而清晰地发布指令:“小张,立刻封锁后台所有通道,禁止任何人进出!小王,联系安保部门最高负责人,启动紧急预案,控制所有接触过这幅画的工作人员!立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权威,瞬间镇住了场内的部分骚动。故宫研究员的光环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让人下意识地选择听从。
陈墨白也没闲着。他一个箭步冲到周世荣身边,用力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周经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画是在你们库里被掉的包,内鬼很可能还在现场!必须立刻控制住!”
周世荣被他一吼,打了个激灵,总算从崩溃边缘拉回了一丝神智,颤声道:“对…对!内鬼!抓内鬼!”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开始语无伦次地打电话。
“报警!先报警!”陈墨白提醒道,同时目光如电,快速扫视着场内每一个人的表情。惊慌、好奇、不满、幸灾乐祸……各种神色交织。他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尽可能地向四周蔓延,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疑的情绪波动,比如,心虚。
然而现场人太多,情绪太杂乱,如同置身闹市,难以分辨。
很快,拍卖行的安保人员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在林清瑶的指挥下,迅速拉起隔离带,将展示台区域封锁,并开始有序疏散不明所以的围观人群,但要求所有拍卖行工作人员和之前接触过拍品的人暂时留在原地等候询问。
警察也在几分钟内迅速赶到。了解基本情况后,带队的老刑警脸色也变得无比严肃。拍卖行调包案,这可不是小事,涉及金额巨大,影响恶劣。
“哪幅画是真的?哪幅是假的?能确定吗?”老刑警首先需要确认基本事实。
林清瑶指着台上那幅画,语气肯定:“这幅,悬挂出来的这幅,是赝品。做旧水平极高,但细节经不起推敲,而且……”她看了一眼陈墨白,“有多位专家从气息手感上判断其为新仿。”
陈墨白配合地点头:“预展时我看过真迹,完全不同。”
老刑警又看向面如土色的周世荣:“真迹呢?什么时候被换的?最后一次确认真迹是什么时候?”
周世荣都快哭出来了:“预…预展结束后,所有拍品都送回库房统一保管,有两人以上值守…刚才开拍前才取出来的…怎么就…怎么就变了呢……”
“库房监控调了没有?”老刑警追问。
“调了调了!”一个安保主管跑过来,气喘吁吁,“监控显示…一切正常啊!取画、送画流程都没问题!没看到有人调包啊!”
“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林清瑶冷声道,“说明作案者对你们的流程极其熟悉,甚至可能利用了监控盲区或者时间差!真迹很可能还在库房某处,或者被他们用某种方法藏匿起来准备伺机运走!”
陈墨白心中一动,忽然道:“警官,周经理,能不能立刻清点库房所有拍品?特别是书画类!重点检查有没有多出来的、或者包装异常的!”
老刑警眼睛一亮:“对!立刻彻底清点库房!”
一行人立刻移步库房。库房门口,两名值守保安一脸无辜和紧张。库房内部看起来井然有序,一个个画缸、画盒分门别类放置。
就在大家准备开始大规模清点时,陈墨白却站在库房门口,缓缓闭上了眼睛,极力排除周围的干扰,将感知力如同网一般撒向整个库房。
他在寻找,寻找那幅真迹独有的、沉静温润的明代书画气息!
找到了!
气息很微弱,被层层木料、纸板和其他的器物气息掩盖着,但确实存在!方位在……库房最里面,一个堆放废弃包装材料和空画盒的角落!
“在那边!”陈墨白猛地睁开眼,指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众人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几个保安手忙脚乱地搬开一堆空的纸箱和泡沫板。
果然!在一个毫不起眼、本该是装大幅地图的旧圆筒画盒里,赫然塞着另一卷画轴!
林清瑶戴上手套,小心地取出展开一小段,笔法细腻,气息古雅沉静,正是预展时那幅真迹!
“真迹在这里!”林清瑶高声道。
周世荣腿一软,差点又瘫下去,被旁边人扶住。老刑警脸色更加凝重:“果然是在库里动了手脚!把真的藏起来,用假的冒充取出去拍卖!好手段啊!”
“不止如此,”陈墨白补充道,他指着那个旧圆筒画盒,“这个盒子放在这里,看似是废弃物,但如果拍卖顺利,赝品被买走,事后谁会来查这堆垃圾?等风头过了,内鬼再悄悄回来把真迹取走,神不知鬼不觉!”
计划可谓周密歹毒!
“查!给我彻查今天所有进出库房的人员!还有这两个值守的!”老刑警厉声道。
经过一番紧张的排查和问询,嫌疑很快聚焦到其中一名负责书画取送的年轻工作人员身上。此人表面镇定,但在老刑警犀利的目光和陈墨白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注视下,很快漏洞百出,心理防线崩溃,哭丧着脸承认了被外人重金收买,利用取画前的短暂时间,在监控盲区快速调换了画轴,并将真迹藏匿。
“是…是一个姓孙的老板让我干的…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万…我就是鬼迷心窍啊……”工作人员瘫倒在地。
“孙老板?”周世荣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是那个东南亚来的华侨商人?他一直对这幅画表现出极大兴趣,预展时来看过好几次!但他刚才并没有参与竞拍啊!”
老刑警立刻下令:“立刻控制那个姓孙的!”
然而,守在门口的警察却回报:那个孙老板在刚才骚乱一开始,林清瑶要求暂停拍卖时,就已经借口上厕所,悄然离开了拍卖厅,不知所踪!显然是发现事情败露,果断弃卒保帅,溜了!
虽然主谋逃脱,但真迹完好无损地被追回,内鬼被抓,一场惊天调包案总算被扼杀在摇篮里。
拍卖厅内,人群已被疏散,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片劫后余生的沉寂。
周世荣握着陈墨白和林清瑶的手,老泪纵横:“陈老师!林研究员!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两位了!要不是你们……我们聚源昌百年的招牌,今天就彻底砸在我手里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他是真的后怕。一旦那幅赝品被成功拍出,尤其是如果被那个孙老板安排的托儿买走,真品流失海外,事后再被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仅是巨额赔偿和信誉破产,甚至可能牵扯进国际文物诈骗案里!
陈墨白和林清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
“周经理,以后库房管理和安保流程,可得好好加强了。”林清瑶提醒道,语气缓和了些。
“一定一定!彻查!彻底整改!”周世荣连连保证。
离开拍卖行时,已是华灯初上。
秋夜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仿佛吹散了刚才那场闹剧带来的乌烟瘴气。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时无话,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流淌。
“今天……多谢了。”陈墨白率先打破沉默,笑了笑,“要不是你果断站出来喊停,光靠我一张嘴说‘感觉不对’,估计没人会信,反而可能被打出去。”
林清瑶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弯:“谢我什么?要不是你那双比狗还灵的鼻子先嗅出不对劲,我现在可能还在对着那幅假画分析微量元素呢。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究看向他,“你那‘手感’……到底是怎么回事?隔那么远,画都没完全展开,你就能确定被调包了?”
陈墨白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他打了个哈哈,开始胡诌:“这个嘛……祖传的手艺,主要靠的是对艺术品的深情凝视和灵魂共鸣……哎哟!”
话没说完,胳膊上就被林清瑶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少贫嘴!”林清瑶没好气地瞪他,“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有用就行。”
她能感觉到陈墨白有所隐瞒,但今天他的表现无可指摘,甚至可以说是力挽狂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尊重这一点,只要这秘密用于正途。
陈墨白揉着胳膊,嘿嘿笑了。他知道,林清瑶这是变相认可了他这种“不科学”的能力。
“不过,”林清瑶正色道,“今天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现在的造假和犯罪手段越来越高明,甚至开始里应外合。以后遇到这种事,还得更谨慎才好。”
“明白。”陈墨白点头,“下次我再闻到什么不对,一定先悄悄报告林研究员您,由您这位‘正规军’出面镇压。”
“贫死你算了!”林清瑶忍俊不禁,笑骂了一句。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开。
经此一役,两人之间那种因共同经历险境而产生的信任和默契,似乎又加深了一层。不再仅仅是熟悉的同行,更像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对了,”林清瑶忽然想起什么,“那个孙老板跑了,但这条线不能断。他费这么大周折想要那幅画,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回去跟院里反映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国际流失文物追索的角度介入调查一下这个人。”
陈墨白眼睛一亮:“这个思路好!还是你们‘正规军’路子野!”
“不会夸人就别夸!”林清瑶无奈摇头,嘴角却噙着笑意,“走了,下次……别再搞这么大动静了,陈半仙同志。”
“尽量尽量。”陈墨白笑着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