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雾比先前更浓了，像团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松涛声往人喉咙里钻。林风攥着骨笛的手心全是汗，楚晚音的短刃在雾里泛着冷光，两人贴着山壁慢慢挪动，方才那只灰狐叼着碎玉走远后，雾里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
“是外门弟子的声音！”楚晚音突然顿住脚步，“在西南边！”
林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三团火光在雾里晃动。那是外门弟子腰间的引魂香，专为夜间巡逻点的。可此刻那火光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拽着跑，伴随着惊惶的尖叫：“救命！这东西咬人！”“我的腿！它爪子上有毒！”
“是杂音妖兽。”楚晚音压低声音，“被音煞蚀了灵智，专挑落单的弟子下手。”她握紧短刃，“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救人。”
“等等。”林风拉住她，“我和你一起。”
楚晚音看了他一眼，没再拒绝。两人加快脚步，绕过一块凸起的岩石，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七八个外门弟子挤在一棵老松树下，其中三个已经被扑倒在地。那妖兽足有两丈高，浑身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尾巴像根带刺的铁鞭，每甩一下便抽得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原本该是兽类的瞳孔，此刻却泛着幽蓝的光，像两块浸了毒的琉璃。
“是……是玄冰蟒？”一个穿月白衫的弟子颤抖着喊，“我在典籍里见过……说它能吞人魂魄！”
“闭嘴！”为首的灰衣弟子挥着剑砍向玄冰蟒的尾巴，“都别愣着！拿火把砸它眼睛！”
火把砸在鳞片上，迸出几点火星，却连鳞片的边都没蹭破。玄冰蟒吃痛，尾巴猛地抽回来，抽在一个弟子胸口。那弟子闷哼一声，吐着血滚到林风脚边。
林风蹲下去，见那弟子左胸塌陷，肋骨刺穿了衣料。他刚要伸手去扶，玄冰蟒突然转头，幽蓝的眼睛锁定了他。
“小心！”楚晚音拽着他往后一跳。玄冰蟒的尾巴擦着林风的衣角扫过，在岩石上留下五道血痕。
“这畜生盯上你了！”灰衣弟子大喊，“快走！我们拖住它！”
林风站着没动。他看着玄冰蟒张开血盆大口，喉间滚出一团黑雾，和昨日灰狼喉间的音煞一模一样。那黑雾裹着刺耳的尖啸，直往他耳朵里钻。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间听见父亲的声音：“小风，记住，音煞是戾气所化，越强的音煞，越怕清灵的音波。”
“林师弟！”楚晚音回头看他，“发什么呆？”
林风摸出骨笛。笛身刚触到空气，便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那声音像一把利刃，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周围的雾气。玄冰蟒的动作猛地一滞，幽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喉间的黑雾也开始消散。
“你……”灰衣弟子瞪大眼睛，“你竟能引动音波？”
“快！”楚晚音趁机甩出短刃。短刃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尖锐的音啸，精准刺中玄冰蟒的左眼。
玄冰蟒发出一声哀鸣，疯狂甩头。林风被甩得撞在树干上，骨笛从手里飞了出去。他刚要捡，却见骨笛悬在半空，自己转了个圈，笛孔对准了玄冰蟒的咽喉。
“叮，”
一道淡青色的音波从笛孔里射出，精准击中了玄冰蟒的喉间黑雾。黑雾“嘭”地裂开，露出里面暗紫色的肉瘤，和灰狼喉间的一模一样。玄冰蟒瘫倒在地，渐渐没了动静。
雾气散了些，月光透过树隙洒下来。林风走过去捡起骨笛，触手温凉，可刚才那道音波分明带着灼热的气息。他摸了摸笛身上的刻纹，发现那些扭曲的音符比往日更清晰了，像活过来似的，在笛身上缓缓流动。
“这笛子……”楚晚音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笛身，“能引动音煞？”
林风摇头：“我也不知道。昨日在溪边，它自己动了。”
楚晚音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有意思。万窍楼要找的，怕不是你这体质，是这笛子。”
“怎么说？”
“音煞是杂音的具象化，能被音器吸收的，要么是纯音体质，要么是……”她顿了顿，“音神遗骨。”
林风的手一紧。他想起苏清寒说过，父亲的骨笛是“音神遗骨”，可从未想过会和音煞产生关联。
“昨晚镇音石二次碎裂，杂音浓度暴涨。”楚晚音继续道，“万窍楼的人肯定在附近布置了音煞陷阱，引妖兽暴走，顺便测试你的体质。”
林风心头一沉。他想起李执事今早的眼神，想起玄机子在衍天塔外的警告，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每走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里。
“走了。”楚晚音拽了拽他的袖子，“得赶在天亮前回宗门。要是让那些老东西发现你引动了音煞，又得闹一场。”
两人刚要离开，就听见松针断裂的声响。回头望去，只见王胖子从树后钻出来，手里举着根烧了一半的引魂香，脸上全是惊恐：“林……林师兄？你、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儿？”林风皱眉。
“我……我来捡引魂香。”王胖子缩着脖子，“方才那畜生扑过来，我、我就躲到树后了……”他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声音发颤，“这、这得报给李执事……”
“不用。”林风打断他，“你先回宗门，就说遇到妖兽，我们正在处理。”
王胖子犹豫了一下，点头跑了。
楚晚音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方才他躲得倒快。”
林风没说话。他望着王胖子跑远的方向，突然想起昨日在膳堂，这胖子把他的饭盆踢翻，还骂他“没爹没娘的野种”。此刻那身影在雾里晃了晃，像片被风吹散的枯叶。
“走吧。”楚晚音转身往山上走，“回宗门后，你最好离他远点。”
“我知道。”林风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两人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几个外门弟子举着火把追过来，为首的是个穿灰布衫的中年男人，腰间挂着块刻着“执事”二字的玉牌。
“林风！”那男人喊住他，“你刚才在做什么？”
林风停下脚步：“遇到妖兽，救人了。”
“救人？”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我刚才看见你用骨笛引动音波，可是真的？”
楚晚音挡在林风身前：“执事大人，是这畜生先攻击我们。林师弟的骨笛能克制妖兽，这才救了我们。”
中年男人盯着楚晚音看了半晌，又转向林风：“把骨笛交出来。”
林风攥紧骨笛：“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
“遗物？”中年男人冷笑，“玄衍宗的规矩，外门弟子不得私藏奇物。跟我去见李执事，他有话要问你。”
楚晚音上前一步：“执事大人，林师弟是清寒师姐引荐入门的，她知道他的情况。”
“清寒？”中年男人愣了愣，随即挥了挥手，“罢了，先跟我走。李执事正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