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营代屯长张猛，英勇善战，扬我大雍国威。”
“特赏黄金百两，上等美酒十坛，以彰其功。”
李默的声音尖细，刻意拉长了调子，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黄金和美酒被抬了上来，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底下的士兵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发出阵阵艳羡的惊呼。
这可是天大的赏赐，足以看出千户大人对张猛的重视。
可张猛本人，还有周通，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不过是捧杀的戏码，先把人高高捧起，后面才好让他摔得更惨。
宣读完赏赐，李默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张猛。
“张屯长，千户大人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
“今晚百户大人设宴，本官定要和你好好喝几杯，亲近亲近。”
夜里，百户所的宴席上，气氛很古怪。
周通坐在主位，频频举杯，脸上挂着热情的笑，眼神却很冷。
李默坐在客席首位，一杯接一杯地给张猛敬酒。
嘴里全是夸赞的话，可那话里的刺，谁都听得出来。
“张屯长能三箭逼退拔都，真是天神下凡。”
“不过说到底，还是胡迪人太过轻敌，才给了张屯长侥幸的机会。”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冲劲足，是好事。”
“但打仗，终究靠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章法和经验。”
他这番话，明着是夸，暗地里却把张猛的战功全归结为了运气和鲁莽。
张奎和李三在邻桌听得拳头都握紧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可对方是千户大人派来的钦差，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根本不敢发作。
酒过三巡，李默终于图穷匕见。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千户大人体恤边关将士辛苦，也深知屯军镇防务责任重大。”
“为了加强防务，也为了让有功之臣能得到更好的栽培。”
“大人决定，从巡逻营和斥候营中，各抽调一半的骨干精锐。”
“前往郡城千户所，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深造学习。”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张猛。
这是赤裸裸的釜底抽薪。
抽走骨干，等于直接废掉了张猛这两支部队的战斗力。
把猛虎的爪牙全都拔掉，剩下的不过是一只病猫。
张奎当场就想站起来，却被张猛一个眼神死死按住。
周通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直接狠辣。
这道命令打着“栽培”的旗号，是阳谋，他根本无法当面反对。
李默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折断张猛的翅膀。
他看着脸色铁青的张猛，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当然，千户大人也考虑到了屯军镇的兵力空缺。”
“本官这次来，特地带来了一百名千户所的亲兵卫队。”
“暂时填补进巡逻营和斥候营，协助张屯长处理防务。”
“也正好，跟张屯长交流一下剿匪平叛的经验。”
安插亲信，监视架空。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又狠又毒，不给张猛留任何喘息的机会。
周通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肉里。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说话，张猛今天就彻底完了。
可他刚要开口，张猛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拍案而起，公然抗命。
谁知张猛脸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笑容。
“多谢千户大人栽培，多谢李大人提携。”
“能有这样的机会去郡城深造，是弟兄们的福气。”
“末将，欣然领命。”
他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懵了。
张奎和李三更是急得差点跳起来，他们完全不明白张猛为什么要答应。
李默也愣了一下，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憋了回去。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对抗，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轻易就服软了。
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不得劲。
“好，张屯长果然是识大体的人。”
李默干巴巴地夸了一句，心里却对张猛更加轻视。
看来不过是个有点蛮力的莽夫，稍微用点手段就怂了。
“不过。”
张猛的话锋一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末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说来听听。”
李默端起酒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李大人带来的都是千户所的精锐，我手下这帮都是些粗人。”
“为了让大人的亲信能尽快适应屯军镇的防务，也为了让他们和我手下的人尽快磨合。”
“末将提议，在三天之后，举行一场小小的营内比武。”
“就由大人您带来的这百名亲卫，和我手底下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
“来一场教学赛，如何？”
张猛的语气无比诚恳，姿态放得极低。
仿佛真的是为了“磨合”与“学习”。
“教学赛？”
李默的眼睛亮了，他瞬间就明白了张猛的意思。
这是在向自己彻底低头，主动把脸伸过来让自己打。
用一场必败的比武，来向自己，向千户大人，表示绝对的顺从。
他心里一阵狂喜，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他正愁没机会彻底打掉巡逻营和斥候营的傲气。
这张猛就主动把机会送到了自己手上。
“好，这个提议好啊。”
李默当场拍板，生怕张猛反悔。
“就这么定了，三天后，就在大校场。”
“本官倒要看看，张屯长剩下的兵，还有几分当日的威风。”
他这话里的羞辱意味，已经不加掩饰了。
张猛仿佛没听出来，依旧满脸堆笑地给他敬酒。
就在李默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彻底拿捏住张猛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主位上，周通突然开口了。
“既然是两营比武，总得有个章程，也得有个公正的裁判。”
周通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这场教学赛，本官亲自来当这个裁判。”
“另外，光比试也没意思，总得加点彩头。”
周通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默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追加一个赌注。”
“如果三天后，张猛的队伍输了。”
“我这个百户管教无方，亲自去千户大人面前脱帽请罪。”
“可要是李大人你的亲信输了……”
周通话锋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那只能说明，我屯军镇的兵，还不需要去郡城深造。”
“这深造的名额，我看，就得重新商议一下了。”
周通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