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杰连忙接话:“不敢称打扰,我就是官府里的一个小吏,比你们也强不了多少。”
下面的几个百姓立刻哄笑起来:“不管怎么说,你还穿着身官服呢,吃着公家饭呢。”
“比我们这些地里刨食、说不定哪天就饿死的总强些吧!”
“就是,马大人你有话就赶紧说吧,我们还得回去耕田呢。”
“就是就是!”
不得不说,陈丰田一死,确实让村中不少人家解了燃眉之急。
起码春种前,还能吃上几顿饱饭,现在说话都多了几分力气。
马修杰看众人态度还算和善,终于稍微放松了些。
开口说道:“我今天来,第一件事估计大家应该都猜到了。”
“陈丰田作恶多端,已然伏法。现在村中需立新里正,按官府之意,任命江二郎为三山村正。你们可有意见?”
“没意见!”
“挺好的马大人。”
这事江田早就在村里宣传了好几天,众人都已经把江尘当里正了,哪会有什么异议?
马修杰见众人高声应和,点了点头,又看向江尘。
江尘刚要开口让他们先散了。
旁边的马修杰低声开口:“江里正,还有两件事要说!”
江尘看他有些紧张的模样,微微皱眉,剩下的两件,恐怕不是好事了。
但他是代官府传话,江尘只能开口:“那马大人请讲。”
马修杰看向众人,硬着头皮道:“第二件事,是今年的猎税征收。”
“五月十五之前,每猎户需缴两千一百钱,野鸡羽三十簇,不足者折钱补缴,一簇十文。”
“多少?!”
话音刚落,村中几个猎户霎时炸了锅。
去年猎税才一户一千文,一两银子不到。
今年竟然直接翻倍,还加了实物税!
一年猎税,竟然到了二两银子多。
便是春猎结束,普通猎户家也很难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啊。
马修杰见几个背着大弓的猎户往前,脸色更紧张了,下意识往江尘身后挪了挪:“诸位不要为难我,这是官府的决定,与我无关!你们要是觉得不行,可以去官府问询。”
江尘面色也有些难看。
一两、二两银子对他不算什么,可对其他猎户却是巨款。
更关键的是,若只是加税,怎么可能只针对猎户?
恐怕还有其他税负。
他只能伸出手,示意站到前面来的张本善顾金山往后退:“张叔、顾叔,还是先听马大人说完。”
马修杰感激地看了江尘一眼,对着下面凶神恶煞的猎户。
结结巴巴的开口:“第三件事:一月之后加征‘安民税’,十二岁以上者,每人缴百文,以安各地流民。”
“此外,春种之后,征发徭役赴江南修运河,为期一月。”
“输庸代役者,日折绢一尺,三十日合计折钱五百文。”
“什么?!”
话音刚落,场下众人先是感觉听错了。
等理解过来马修杰在说什么后,又很快暴怒起来。
一家若是五口人,单这安民税就要缴半两银子。
再加上徭役折钱,那是足足一两银子啊!
刚刚过完冬,还没秋收,谁家能有这么多闲钱?
“没钱!哪里来的钱!”
“狗官!我就知道官差下来没好事!”
有人说着就人挤人的往前,有人已经往空气挥舞着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江尘同样脸色难看,这还真是给他来了个难题啊。
里正的职责之一,就是督促村中百姓按时交税。
可临时加税,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能收的上来税。
看着下面众人一脸激愤的样子,马修杰早吓得躲到江尘身后,生怕三山村百姓再次化身暴民,让他落的和陈丰田父子同样的下场。
江尘也看出来,这马修杰在县衙肯定也不怎么受待见。
一般的刀笔吏就算下乡来,身边也起码跟着个捕快,能威吓一下普通人。
就这么赤条条的来,带到的还是这么容易惹人激愤的消息。怕不是有人想看他挨打。
但打杀陈丰田父子,再安个罪名,可以一了百了。
但要是打杀了官差,那问题可就大了。
眼见场面快要失控,他也只能转头对江田说道:“把马大人先带回家中休息。”
江田脸上同样不快,但还是按江尘的吩咐,拉着马修杰绕过大槐树离开。
一众村民的不满,只能转移到站在前面的江尘身上。
有人高声喊道:“江里正,你护着那狗官干什么!”
“流民作乱,凭什么要我们出钱安抚?又没闹到我们这来!”
“尘哥儿,这税我可是交不上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过冬之后,家家户户连口粮都紧缺,吃的都没一口,哪有钱交税?
“行了!”江尘看着众人越说越激动,高声喊了一句。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得益于蕴养出来的名声,即便他是第一次以里正身份站在众人面前,威望甚至比当了许多年里正的陈丰田还要强。
江尘目光扫过:“你们要是不满意可以进我家里把小吏拉出来打死,然后抬着尸体进县城,把征税的县官也打死。”
有人低声嗫嚅:“那不是造反吗?”
“你们还知道是造反啊,不敢造反就把你们的拳头收起来,免得跟上次一样,还得让我给你们擦屁股!”
众人头颅不由低的低,在他们眼中陈丰田家中的事情最后确实是靠着江尘和沈朗才说服县衙不追究的。
毕竟那日,他们可都远远看着县尉带来的人将江尘和沈朗围在屋内直到天黑。
等出来之后就给陈丰田定了案,全程没提到入户伤人。
现在这事又被江尘提起,他们也难免有些心虚。
“可是......这税太高了啊,这真是要把我们逼死啊!”
“就是,就是卖了,我这身肉也交不上。”
“又有徭役,去年去的几个徭役,可是一个都没能回来。”
每年,都有拿不出钱来抵徭役的。
真去服役,能活着回来的最多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所以,听到服徭役,他们都想着事,又要额外交多少钱?
否则家中走了壮丁,赋税却还是要按人头交,家中光景再好也顶不住。
“先散了,我去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延后交或者是少交些。”
众人也不觉得江尘能改变朝廷的赋税,只能唉声叹气的准备离开。
但江尘又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加了一句:“没春种的别急,我看天气,两三天后可能有雨,到时候再种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