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喜毕业那个月,完成了四件大事。
一、结业。
二、领证。
三、在纽约拓设的线下旗舰店开业。
同时查出了怀孕。
两人领证当天,霍知岸在准备一台紧急手术。
他站在洗手池前洗手,更衣篮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屏幕弹出则消息。
霍知岸瞳孔骤然收缩,薄薄的镜片泛了层白芒,放在水龙头下的手微微一顿。
助手护士站在后面,观察到他的反应,叫了他几声:“霍医生?霍医生。”
霍知岸缓缓回过神。
“您怎么了?”
“没事。”霍知岸垂着睫毛,指尖来回搓着清洁泡沫,放在水流下冲走。他重复摩擦搓洗着手指,动作标准却机械,仿佛和平日手术前的状态并无二致。
护士递过来无菌手术衣,霍知岸穿上,衣带从指间滑落几次。
护士依旧不放心地问他:“您真的没事吗?”
“患者怎么样了?”霍知岸问。
“已经麻醉完毕,我们准备进手术室了。”
一切准备就绪,霍知岸站在室门口,室门打开,无影灯刺目的光打在冰凉的手术台和病人身上,霍知岸勉强找回了些许理智。
他凛了神,迈进去。
今天是一场脑肿瘤切除术,由于患者病情复杂,手术由他主刀。
手术室内气氛紧张,没有人出声,耳畔只剩下器械碰撞声和监护仪的滴答声交织。
患者脑部的肿瘤位置刁钻,紧邻着数条重要神经和血管,每一刀都如在悬崖边缘行走。
霍知岸的额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对面的护士给他拭干,叫他霍医生。
护士声音不大,“霍医生”三个字叫得模糊不清,传进霍知岸耳里,却蓦地幻听成了“霍先生”。
霍知岸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陷入停滞。
仿佛庄浅喜就站在门口,站在身边,用最初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叫他霍先生。
他们订婚那天,她当着众宾客的面,面带羞涩地对着他,说霍先生,希望我们能携手长久地走下去。
他们在最初的一年,风调雨顺,相敬如宾,暧昧画面不可控制地在脑海闪现,可如今……到今天,她正式成为了自己的长嫂。
霍知岸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不过短暂愣神的功夫,手术刀偏离了预定轨迹。
他听到耳畔护士的惊呼声:“霍医生!出血了!”
他猛地回神,收回手术刀,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划破了一条细小的血管。
血液瞬间涌出,模糊了他的视野,霍知岸一顿。
眼前这一幕吓得旁边几个年轻的护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霍知岸根本来不及慌乱,强凛神思,急忙进行止血操作……
*
霍知岸出事的消息是左小洛告知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手术还算成功,但事后他主动上报医院,认定自己因为个人情绪导致操作失误,违反了手术规范。院方那边也不好糊弄,给了处罚决定。”
全院通报批评,扣除季度绩效奖金,暂停主刀资格三个月。
浅喜跟着霍郁成去看他,那是几年来,自己第一次重新踏入雾源别墅的大门。
这地方和自己搬出去时没有多少变化。
同样的清冷,萧寂,毫无生机。
霍郁成在院内停车,浅喜拎了礼物袋,先去敲门。
她站在门口,敲了几次,里面没有人应。
她尝试性按了门把上的指纹锁,电子锁传来清脆的解锁声,门自动打开。
浅喜愣了愣。
那段和霍知岸同住一个屋檐下,煎熬的岁月再次回荡在自己脑海。
不过如今,很多感受和心境都已不复存在。
她即便刻意去回想,也没办法和当时的自己感同身受了。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她不恨霍知岸,早就释怀,他们现在是最普通的一对叔嫂。
霍郁成停好车,也跟了上来。
“门……不小心开了……”浅喜指了指里面,一时不好解释门为什么被自己打开了。
霍郁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瞟了眼门上的指纹锁。
他嗯了声,没多说话,牢牢牵起她手。
推门走了进去。
霍知岸刚从楼梯上下来,他穿了件居家的衬衫,短发微乱,没有戴眼镜。
见到门口的两人,他首先怔了怔,叫了声:“哥。”
目光落到浅喜身上,停顿了半秒,他迅速移开,发觉自己眼底顷刻漫了热意。
“你们怎么来了?”
霍郁成打量他几眼,拉着浅喜走进来:“过来看看你。医院那边,怎么回事?”
霍知岸引着两人坐去了客厅,轻描淡写:“那几天没睡好,手术……出了点意外。”
浅喜把礼物袋轻轻推到他面前:“小洛说你这段时间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出去,她也很担心,以为你生病了。”
霍知岸垂着眸,摇摇头:“没什么大事,你们其实没必要......”
“刚巧路过。”霍郁成道。
霍知岸点点头, “你们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霍郁成看了眼浅喜,说:“她怀孕,不能喝咖啡。”
霍知岸眼睑盖了盖,轻点头:“好。”
他起身去了厨房,浅喜趁着间隙多看了几眼室内的陈设。
毕竟是自己住了两年的房子,她目光往上,朝自己二楼的卧室方向瞟了眼。
眼睛刚转回来,对上霍郁成幽怨的眼。
浅喜:“……”
她心虚地收回。霍郁成把她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手指划着她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逗:“小叔子的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浅喜:“……”
掌心被他刮得微痒,眼见霍知岸端了茶从厨房出来,浅喜一把攥住霍郁成作乱的两根手指,安抚地捏了捏。
霍知岸瞧见两人相牵的手,没有说话。
他给霍郁成倒了杯热茶,温水放在浅喜面前,随后坐在两人对面。
霍郁成看着他:“我跟你们院领导吃过一顿饭,这段时间调整好心情,该回医院,就早点回去。”
“哥。”霍知岸道:“我不打算回去了。”
霍郁成:“......”
“为什么?”
霍知岸道:“我申请了政府的一个援藏义诊项目,公益性质的,为期两年。”
霍郁成和浅喜对视了眼,浅喜问:“三叔三婶同意么?”
“当然不同意。”霍知岸轻轻笑了笑,“不过,他们如今,也管不到我了。”
霍郁成没说话,执了面前的茶盏,敛眸抿了口茶。
他放下茶盏,平淡道:“三十岁了,倒是生出青春叛逆心了。”
霍知岸嘴唇蠕动了下,没说话。
浅喜暗中捏了捏霍郁成的手,提醒他注意说话。
她以一个长嫂的身份,劝他:“你自己的决定我们也不好多说,但藏区条件艰苦,你一去就是两年,家人会担心的。”
她顿了顿:“你要是因为小洛结婚的事情,想要去散心,其实可以待短一点……”
“浅喜。”自她进这个屋子,霍知岸第一次叫她名字。
他迅速打断她话,眼底阴郁的情绪掩在颤抖的睫毛下。
他看起来情绪有点波动,眼睛盯着桌面,陷入沉默。
浅喜以为自己提及他伤心事了,立即闭了嘴。
见他这种反应,她略显无措,和霍郁成对视了眼。
霍郁成气定闲神,安抚浅喜,没事。
他示意她:“我手机落在车里了,你能帮我拿过来吗?”
浅喜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