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中,四月一闪而过,五月也即将过半。
江彦迎来了秀才考试中的最后一关。考试定在五月十八,地点是在永州府的考院。
今年整个冯乘县通过院士考试的学子只有两位,江彦是其中之一。他们必须提前几天到达府城备考。
原本是由县学的山长带队的。
奈何就在出发前两天,山长的一位至亲长辈过世,不得已只好换成了一位县学的先生带队。
偏那先生也出了状况,上吐下泻,整个人病的走路都在打晃。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没法再带他们,只得让他们自行前往府城。
这种情况下,江暖自然不放心江彦只身前往。
索性把家里安排妥当,决定亲自带人陪着弟弟上府城赶考。
冯乘县到永州府城有两百多里的水路,乘船需要两天才能到达。
考虑到冯乘县往来永州府客船糟糕的卫生环境,江暖大手一挥直接包了一条客船前往府城。
虽然只是一条小型的客船,但装下他们这几个人绰绰有余。
江彦甚至把那位一同参加考试的同窗也带上了,两人正好有个伴。
他的这位同窗比江彦大了七八岁,不仅书读的好,还是个仗义的性子。
平日里对孤儿出身的江彦多有照顾。
一直到现在他才惊讶的发现,他以为贫苦出身的江彦,家中竟然奴仆成群。
此次上府城赶考更是豪横的包船出行。
那同窗悄摸的拿手肘拐了拐江彦:“我说兄弟,你可以啊,瞒得这么紧,咱俩到底谁穷啊?”
话虽如此,他还是很为朋友高兴的。
一行人五月十六日从冯乘县出发,五月十七日傍晚就靠上了永州府的码头。
进城后,江暖找了离考院最近条件最好的客栈。
要了两间天字号的上房就此安顿下来,静待两天后的考试。
此次上府城,江家姐弟带了管家陈怡和陈兴这对父子。以及小丫鬟豆蔻,外加白泽,五人一兽。
陈怡原先的主家就是这永州府城的,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可以帮江暖处理一些杂事。
陈兴则是江彦的书童,负责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白天江彦和他的那位同窗留在客栈读书,江暖就带着白泽和豆蔻在城里四处乱逛。
买了不少她感兴趣的东西,其中就有一大盒子漂亮的头花。
据说是打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样式,江暖打算带回去给村里的小姐妹们分分。
至于白泽这个吃货,只要是出门,就会一路从街头吃到街尾。
什么红枣糕,桂花糕,糯米糍粑,水晶粽子,外加各式的水果点心,烧鸡烤肉,就没有它不爱吃的。
江暖也乐意宠着它,不论要什么都给它买,包括一些价值不菲的干果点心。
江暖自己也吃,若是觉得味道不错,还会给江彦带一份回去。
她这样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钱多了烧的,脑子有问题。
那些非议江暖就当没听见,自己养的兽自己宠。
五月十八日,江彦顺利的走进了考场。
众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考院外头终于放了榜。
冯乘县江彦的名字赫然在榜,还是排名第一的案首。
同时他也是有史以来,永州府年龄最小的秀才。消息传开,众人莫不称赞他是“神童”。
江彦的那个同窗也同样考取了生员资格,成为了秀才老爷。
客栈老板听说今年院试的案首就出自他的客栈,很是高兴。
不仅打了爆竹庆贺,还免了江彦这几天所有的房费,可谓十分大气。
放榜的第二天,冯乘县的一行人就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离开府城,返回冯城。
这一次依旧是包船回航。
江暖原想找一条跟来时差不多的小型客船的,奈何都被人包完了,只好找了一条双层的双桅大船。
只不过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突然阴沉了下来。
紧接着河面上就起了暴风雨。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暴雨拍打在船身上,哗哗作响。
幸好她这次包的客船足够大,也足够稳。
要是小船,照这个程度的狂风暴雨,只怕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即便如此,为了安全着想,江暖还是下令老大将船靠岸暂时躲一躲。
奈何这一段河道是峡谷,两岸全都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没有可以停船的地方。
众人只能顶着暴风雨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此时,又一阵狂风袭来,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艘小型客船。
终于经不住这狂风暴雨的摧残,船身陡然一偏翻进了水里。
船舱里的人纷纷落水,尖叫声呼喊声很快就被淹没在狂风暴雨里。
众人看到这一幕无不大惊失色。
江暖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下令船老大:“快,快把船靠过去救人!”
船老大也是个仗义的汉子,况且常年在水上跑船的,船员彼此之间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水上遇到船难,不问缘由都必须搭把手。更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落水的人也看到了江暖的大船,在水里浮沉着,拼命的朝他们呼救。
船老大用最快的速度把船靠了过去。
除了必须留下掌控船只的常老大和几名船员。其他包括江彦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大家分成几组,顶着狂风暴雨,把绑了漂浮物的救生绳,拼命的往水里丢。
等落水的人抓住漂浮物后,再死命的往船上拉。
经过一番惊险的搏命营救后,最终将水里的八个人全部拉上了船。
尽管大家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但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还是没了呼吸。
他的两个常随悲痛的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
江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把推开他,喝道:“别哭了,还有救。现在照我说的做!”
江暖亲自跪在旁边,双手交叠按压,给老爷子做心肺复苏。
一边指挥那长随捏着老爷子的鼻子,往他嘴里吹气,为其做人工呼吸。
众人虽觉得这法子惊世骇俗,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好在老爷子呛水的时间不久,没过多会,就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水,睁开了眼睛。
现场立即欢呼起来“活了!活了!原来这法子真有用啊。”
江暖见人缓过来了,也狠狠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管家陈怡给安排人,抬到空着的舱房里换衣服去了。
人是救上来了,可外头的暴风雨还在继续。大家伙都不敢掉以轻心,时刻紧盯着外头的江面。
直到半个时辰后,风雨渐渐的小了下来,他们的船也驶出了峡谷,停靠在了岸边的一个小镇上。
直到这时,大家提到半空中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江暖包下了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小客栈,安排大家洗澡换衣吃饭。
又请了这小镇上唯一的土郎中回来给那位老爷子看过。
顺便也给大家开了些祛风寒的药,让客栈老板给煮了药汤喝下。
在暴雨里折腾了这么久,提心吊胆的,大家伙都有些筋疲力尽。
因此早早的吃过饭,喝过汤药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那位险些溺死的老者状况已经好多了。
不过到底上了年纪,遭了这回难,精神头差了些。
江暖和江彦来看他的时候,老爷子不顾众人的劝阻。
在两名长随的搀扶下,硬撑着下地来给江家姐弟行礼道谢。
“老夫姓耿,多谢二位恩人相救!大恩大德,耿某人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报答。”
老爷子约摸五六十岁的年纪,虽在病中气色不好,也难掩那身儒雅的气质。
穿着一身并不合体的青灰色细棉布衣服。江暖认得,这衣服是管家陈怡的。
这小镇上也没有卖衣服的地方,如今也只能勉强他将就了。
姐弟俩不敢托大,避开后回了一礼:“老爷子不必挂怀,相遇是缘,且安心养病就好。”
老者摇了摇头:“昨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们素未平生,但在那种情况下,你们却能顶着船只随时倾覆的危险全力相救,当真是大仁义。
若非姑娘你有大智慧,我这条老命只怕就此交代在这里了,耿某人当真是感激不尽。”
老爷子不仅长相斯文儒雅,谈吐也不似一般人,是一位极有智慧的长者。
江暖问他:“您老现在有何打算?是同我们一起走,另有其他的去处。”
老者道:“我游历至此,原是打算前往冯乘县看望一位故人的。
如今遭了这场劫难,行李财物全都丢了个干净。好在遇到二位小友搭救,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我观二位与我同向而行,若是方便,老头子就厚着脸皮请求二位将我等送至冯乘县,自有厚报。”
江暖一听就笑了:“那还真是巧了。我们姐弟就是冯乘县人。
此番上府城,就是陪我弟弟江彦去参加今年的院试来着。如今考试完毕,正好回家,也就是顺路的事。”
老者听完大喜:“如此就多谢二位恩人了。”
于是又问江彦:“院试可过了。”
江彦恭敬的回道:“过了。”
“成绩如何?”
“侥幸拿了个案首。”
老爷子又问他:“年方几何?”
“十一”。
老爷子惊讶极了,盯着江彦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回,似乎就连原本萎靡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捋着山羊胡子赞道:“年少有为,不错。不过少年人不可骄傲,还需继续努力进学才是。”
江彦恭敬的作了一揖:“老先生教训的是,江彦自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