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同李洛介绍:“表哥,这位是钱其昌,前工部水部司郎中,水利方面的大师。
我特地请来,帮我疏浚河道的。”
钱其昌赶忙上前见礼:“李.....公子,在下钱其昌有礼了。”
“钱大人有礼。”
钱其昌现在是一肚子的疑问。
他不知道为什么尊贵无比的晋王殿下会隐瞒身份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江暖的表兄。
不过他更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天潢贵胄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小人物可以去探究的。
钱其昌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家。
到达江家村的第二天,就让江暖带他去骂娘滩。
江暖通知了老族长。老头儿带着两个儿子亲自在前边带路。
让江暖意外的是,李洛这家伙竟然也带着人跟了上来,美其名曰在家里待烦了,想出来看看风景。
江暖看了看今天的天气。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体感并不冷。
适当的出来走走也好,有利于病情的恢复。
虽说,她实在看不出,他到底哪里有疾?
看到骂娘滩的地形和河中遍布的巨型暗礁后,钱其昌的神色很是严肃。
“这些暗礁必须清理掉,否则,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船只在此遭殃。”
老族长点点头,面色沉痛:“早就该清理了。
我们这儿有首打油诗:骂娘滩骂娘滩,十船过滩七船翻。
篙子戳穿龙王殿,骂声震得山拐弯。说的就是这里的险。
远的不说,单就最近几十年,翻在这里的船没有一百条也有九十九条。
淹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沿河两岸的百姓,都恨毒了这片滩子。
它原本是叫作鱼嘴滩,因为骂的人太多,所以后来干脆叫作骂娘滩了。
不瞒您说,就前年的时候,我们村还有一条船翻在了这里。
当时暖暖为了救人,不慎被拉下水去,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没声息了。”
众人听到这话,神色骤然一紧。
尤其是一旁的李洛,掩在袖子底下的指关节瞬间捏的泛白,瞳孔紧缩。
追问老族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洛心情急切,之前刻意收敛的气势,不自觉的散发了出来,着实给老族长吓了一跳。
不过还是大致说了一下江暖的那段经历:“......得亏了白泽这小东西。
若不是它力气大,及时把棺钉拔出来,再闷上一回,搞不好暖暖就真的没命了。
小家伙有灵性呢!”
老族长说着,笑呵呵的伸手摸了摸蹲在江暖肩膀上的白泽。
小东西被表扬了,小脑袋瞬间昂得老高,表情那个一个得意:“看,本大人就是这么帅气!”
听说就是这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兽,救了妹妹。
李洛心里对它的印象由一只可有可无的小兽,瞬间抬升到国宝级神兽。
贵公子伸出修长手指想要摸摸白泽的头,结果被高傲的小家伙避开了去。
甚至还冲他龇了龇牙,萌凶萌凶的,仿佛在说别碰我。
事实上它也的确那么说了,只可惜李洛听不懂。
李洛也没生气,一只小吃货而已,想收服它还不容易。
钱其昌带着几个手下,在老族长和他两个儿子的陪同下,以河中间的鲤鱼洲为中心。
沿江家村和杆河村两岸上上下下的来回跑了整整三天。
在第四天的时候,就给出了详细的规划设计图纸。
同江暖之前设想的差不多,在骂娘滩上游,同鲤鱼嘴齐平的地筑一道水坝。
将流往杆河村这边的水暂时引到江家村那边的河道。
为了赶在汛期前清理完骂娘滩的暗礁,大家一致决定,将开工日期定在了最近的吉日。
也就是正月十六,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
为此江暖还特地请老族长跑了一趟杆河村通知他们。
之所以是通知而非商量,是因为早在年前江暖出发去沙城请钱其昌之前。
老族长就已经同杆河村的村长通过气了。
骂娘滩就在杆河村的门口,相比江家村,他们才是受害最深重的村子。
杆河村的人比任何人都希望把骂娘难上的暗礁给它清理掉。
如今江家村的江暖自掏腰包请人来清理河道,他们自然不会反对,甚至是举双手赞成。
再加上吕县令也因为此事,特地召集了沿河两岸的村子负责人开过会。
此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修筑临时堤坝,疏浚河道的人手,都是江暖花钱雇佣来的。
到了开工那天,杆河村的河岸上站满了人,老老少少,足有两三千号,
他们个个手拿锄头,铁锹,镐头,或是扁担簸箕。眉宇兴奋又坚定。
除此外还有不少诸如牛车,驴车,骡车之类的牲畜车辆掺杂在其中。
江暖看到,上次同老族长打架的那位隔壁村的村长竟然也在其中。
这阵仗,看得江暖和负责主持开工仪式的吕县令目瞪口呆。
江暖凑过去问自家老族长:“太公,我记得咱们就雇了二百人,怎么来了这么多呀?”
老太公乐呵呵的解释:“他们呀,都是自愿来的。
骂娘滩祸害了咱们沿河两岸的村子多少年多少代?
哪个村子没人死在这个地方?
大家早就想除了这个祸害了,奈何都穷,只能是干着急。
如今你站出来挑了大头,他们也都想尽一份自己的心力,这不就来了这么多人。
江暖听完心中感动不已,多么朴实的父老乡亲啊!
平日里因为某些事情,村与村之间或许发生过一些小的不愉快。
可真正到了用人的时候,他们却都能摒弃前嫌,坚定的站在一处。
不仅仅是江暖,就连吕县令和李洛听闻前因后果,也为之动容。
吉时到,吕喻和钱其昌主持了祭河开工仪式,唱诵了祭词,各说了一番勉励的话。
轮到江暖时,她只说了一句话:“感谢诸位父老乡亲,谢谢你们的支持!”
之后深深的鞠了一躬。
千言万语,尽在这深深的一揖里。
等她抬起头时,河岸边瞬间响起了山一般的欢呼和海啸一般的掌声。
祭祀完毕,钱其昌一声令下,工程正式开始。
在他选定的取土地,霎时间锄头铲子镐头齐挥,烟尘滚滚。
人们用肩挑,用背篓背,用杆子抬,用车拉,发着狠的干活。
尽管累,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因为参与工程的人数远远超出原来的预期,导致工程进度大大的加快。
原本可能需要十天的工作量,现在只要两三天就能完成。
由石块和泥土修筑的简易拦河坝,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河中间延伸。
江暖供应不起几千人的饭食,但是茶水还是可以的。
她出钱就近请了杆河村的几位大娘,请她们每日轮班往工地送热茶。
除了普通的茶水,还有姜汤,给大家驱寒用。
老话说的好,人心齐,泰山移。
只用了短短的二十二天的时间,一条简易的土坝就矗立在了杆河村上游与鱼嘴之间的河道上。
将流往杆河村这边的河道拦腰截断。
截断了水流,这工程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此时时间已经进入了二月,惊蛰已过。
大家也都需要回去整理田地农具,准备春耕了。
接下来就是正式疏浚河道了。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多人帮忙,但原本的两百人也足够用了。
这些巨大的暗礁最轻的都有好几吨重。
为了对付它们,江暖又跑去找了周明方。
请他帮忙找了好几个石匠过来,其中就有江暖曾经合作过的几位大师傅。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对付这些石头他们最是在行不过。
在他们的指导下,人们先用火烧透后再用水浇。
或是用铁篆子凿线破面等方法清理河中的礁石。
不过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就将困扰了两岸百姓千百年的问题,一扫而空。
之后就是破坏堤坝,这次不需要再动用许多人力去搬运土石。
只需要先挖开一个小口子,让水流自由冲刷,再辅以人工。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这条几千人,用了二十多天才筑成的大坝,就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
水流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至此,河道重新恢复通航,整个工程正式竣工,
前后仅用了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比原定三个月的工期,整整缩短了一半还多。
看着曾经暗礁遍布,汹涌澎湃有如鬼门关的骂娘滩,如今变得温和平静。
大家伙的心里既欣慰又感慨。从今以后,那些翻船死人的悲剧将再不复返。
工程竣工的第三天,江暖包下了县城最大的酒楼,举行了庆功宴。
宴请了所有参与此次河道疏浚工程的重要工匠,以及各村镇代表。
江暖难得的喝了两杯,她不胜酒力,宴席散刚刚过半的时候,她就已经醉的有些迷糊了。
李洛只好先行带她回家。
马车上,小姑娘脸色酡红,眼神迷离。
抱着同样喝得晕晕乎乎的白泽说起了醉话:“白泽,你、你酒量真、真差。
说着,还捉起醉成一根直溜长条的白泽举到空中晃了晃:“喂。你、你别睡。
醒醒,这么高、高兴的事情,你、怎么能睡呢?起来,陪我说说话。”
李洛又好气又好笑,生怕这小醉鬼磕倒,一直小心的伸手护着她。
但见这小姑娘搂着小兽往车厢上一靠,眯着眼喃喃的问它:“白泽,你、你想不想你的爹娘。
我想我的爹、爹娘了。虽然,虽然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但,他们真的对我、很好,很好.....”
江暖的声音虽然轻,可因为离得近,李洛还得听了个清清楚楚。
瞬间瞳孔巨震,浑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