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李容恒,上首的明光帝在看清江暖的容貌后,也有一瞬间的失态。
差点脱口而出某个名字。
掩在御案后的手指骤然握得死紧,终究是按下了。
不过态度由之前的漫不经心瞬间变得十分和颜悦色,就连声音都放松了几分,唯恐吓着她。
“你就是江暖?”
“回陛下,是!”
“倒是个聪慧的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已及笄......”
皇帝仿佛唠家常似的问了她一堆问题。
比如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多少地,地里都种了些什么。
家里都养了些什么牲畜,就差没问牲畜是公是母,有没有下崽子了。
以至于殿内的众人,除了太子、晋王兄弟和程昱这个吃瓜的一脸姨母笑外。
其余的甭管是宫女太监还是礼部官员,个个都如同见了鬼一般,炯炯有神。
陛下日理万机,什么时候竟然这么闲了?
居然会仔细的询问一个农女县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莫不过前阵子太忙,给陛下累出毛病来了?
这可不得了,回头得赶紧让御医来看看才是。
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情还在后面,陛下竟然留饭了。
要知道陛下最近一次留臣子吃饭还是在一年前。
镇国公世子,也就是征西大将军时长空押解西羯俘虏回京那次。
这样的“家宴”,哪怕程昱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好再留下来。
同几位礼部的官员一起,纷纷告辞离去。
江暖被太监引到了皇帝所住殿宇的东暖阁里。
这里是皇帝吃饭以及召见嫔妃和儿女的地方。
江暖被太监引走后,文华殿就只剩下了皇帝父子三人。
明光帝从宝座上走下来,走到李容恒和李容洛兄弟面前。
板着脸问:“你们俩谁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姑娘,朕看起来为何如此面善?”
李容洛小心的试探着问:“父皇就没觉得,江暖很像逝去的母后吗?”
皇帝龙目一瞪:“若不是看她长得实在太像你母后。
朕有必要跟她东拉西扯的问那么多,还留饭,朕很闲吗?”
李容恒上前作了一揖:“父皇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就是我们丢失的亲妹妹韫娴?”
明光帝重重的哼了一声:“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李容洛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他大哥:“还是我来说吧……”
于是就把年前如何遇到冰雪挡路,被阻在那个无名的小民宿。
如和遇到江暖之后的种种,详细的同明光帝说了。
明光皇帝听闻,沉默许久,眸中似有泪光闪过:“难怪朕一见她便觉得很亲切。”
抬手拍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洛儿,你妹妹的事情,辛苦你了。
派人好好照顾她,等那个静兰一到,立即安排她们见面。
早日确定身份,朕也好安心。”
“是,父皇。”
江暖被三个,疑似她亲爹和亲哥的大男人“慈爱”的盯着,硬着头皮吃完了这顿午饭。
至于饭菜是什么味道,抱歉,她还真没太留意。
但吃撑了是真的。
尤其是皇帝,一个劲儿的说她太瘦了,催促她多吃点,江暖想不吃撑都不行。
吃过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赏赐了她一大堆的东西。
又让人用肩舆给她颠儿颠儿的抬到宫门口,然后坐上马车送回驿馆。
以至于回去后,白泽问她:“暖暖,皇宫里好玩吗?皇帝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她想了想说:“还不错,就是房子感觉有些太压抑了。
皇帝对我也挺好的,很热情了,老实说有些太热情了,我有些招架不住。”
白泽笑得咔咔的:“那还不好么,本大人有预感,他们就是你的血亲。
就算不是血亲也要想法子变成血亲。
想想看,你要是当了公主,本大人在这皇城里还不得横着走,肉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也不知道那宫里的御厨做的红烧肉味道会不会更好吃一点......”
江暖无语的看着这只吃货兽,心累。
算了,这样吧,没救了。
其实江暖心里知道,这皇帝之所以对她如此和蔼可亲,大概率是知道,自己疑似他女儿身份的。
接下来的几天,江暖在驿馆的日子过得格外的悠闲。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睡醒了,就带着白泽豆蔻,以及晋王府的一众嬷嬷婢女们出门逛街。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可比永州府繁华太多了。
这里聚集了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不少胡商居于此处。
江暖买了许多有趣的小东西,打算带回去后分送给村里的长辈和小姐妹们。
在这里她还看到了胡记商行的总行,进去逛了一圈后,却并未看到自家的土特产。
一问才知道,她家的东西因为太紧俏,都是要提前一两个月甚至是半年预定的,否则根本买不到。
老实说,对于自家的商品如此受市场欢迎,江暖还是很开心的。
这期间江暖还备了厚礼,去耿大儒府上拜访过一次,吃了个饭。
江彦也来驿馆探望过她两次。
身为学生,拜得又是耿大儒这样的老师。
江彦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实在不多。
他能来驿馆看她两次,已经是非常好了。
李容洛倒是每天都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一股脑的往江暖这堆。
就连太子殿下也派人来给她送过东西。
老实说,他们这样搞,江暖真有些压力山大。
将来若证明他们之间的确有血缘关系也还罢了。
若是没有,岂不是得尴尬的脚趾头抠地?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盛宠”之下必有麻烦。
这天江暖又出门逛街的时候,在一间茶楼外边,让人给拦住了:“嘉惠县主,我家小姐有请?”
江暖疑惑的看着拦路的丫鬟:“我认识吗?”
那丫鬟似乎没想到江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道:“不认识。”
江暖笑了笑:“既然不认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走?万一你们是绑架犯怎么办?”
那丫鬟噎了噎:“我家小姐是安南侯府的大小姐,想请嘉惠县主上楼一叙。”
江暖没搭理的小丫鬟,转过头问朱嬷嬷:“这安南侯府是何来历?他家的大小姐有封号爵位吗?”
朱嬷嬷眸子里闪过一抹赞赏,附在她耳朵边回到:“县主,安南侯府是二等的侯爵府。
家里出了一位宜妃,怡妃生有四皇子。
只可惜四皇子早夭,宜妃受了打击有些疯癫了。平日里被拘在自己宫中不得外出。
不过安南侯府的大小姐并无封号。”
江暖一听就乐了:“那就不必理会,咱们走吧!”
谁知那丫鬟并不死心再次上前阻拦,一脸傲气的质问她。
“嘉惠县主这般轻慢我家大小姐,就不怕我安南侯府怪罪吗?”
江暖听闻当即冷了脸:“少拿侯府压我。朱嬷嬷,给我教训教训这不知尊卑的东西。”
“是,县主。”
朱嬷嬷上前就要动手,却听得那茶楼之中传来一声大喊:“且慢!”
江暖偏过头一看,就见那茶楼之中簇拥着走出一位华服女子,神情裾傲。
想来这就是那位安南侯府的大小姐了。
来人的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嘉惠县主好大的威风。
这初来乍到的,我劝你还是低调点的好。”
江暖冷冷一笑:“哪有你威风?
一个无封无爵的平民而已,竟然敢让一位正二品的县主来见拜同见她。
我倒是想去贵府问问,安南侯府就是这样教的尊卑礼仪吗?”
郑婉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农家女江暖竟然这么刚。
顿时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县主又如何?不过一个无根无基的泥腿子而已,蓬门荜户。
我爹可是安南侯爷,我姑姑更是宫中的宜妃。”
江暖嗤笑一声,装作害怕道:“哎哟,我好害怕哟。
我承认,论拼爹拼姑姑,我确实拼不过你。所以本县主就只能凭本事自己挣了。”
江暖的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郑婉茹脸色都气白了,恼羞成怒之下,竟然扬起手朝着江暖重重的一巴掌扇了下来。
四周一片惊呼之声。
本以为这农女出身的县主,大亏吃定了。
不曾想打过来的那只爪子,被江暖利落的一把抓住甩开。
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一巴掌扇了回去:“啪——”的一声脆响。
郑婉茹捂着脸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不敢自信:“你——居然敢打我?”
江暖怒道:“为什么不敢!你先动的手,还指望我对你客气不成?
本县主今儿把话摆在这里,今日之事错全在你。就算告到陛下跟前,我也不怕!”
郑婉茹被江暖气势镇住,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变色龙似的。
继而落下泪来,恨恨的一跺脚,语气怨毒放下狠话:“——今日之事本小姐记住了。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们走——”
这一场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围观的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便也很快散去了。
谁都没注意到,一只白色的小兽悄悄的隐匿了身形,悄悄的跳上了安南侯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