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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凤鸣初啼

    尖利的呵斥和嗡嗡的议论像钢针扎进颜惜夕混沌的脑海。她头痛欲裂,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喉咙干得冒火。

    她费力地撑开眼皮。

    刺目的阳光让她瞬间涌泪。她抬手遮挡,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触感陌生。

    视线艰难聚焦。

    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街道映入眼帘。两旁是飞檐斗拱的古式建筑。但最让她瞳孔骤缩的是——

    行人。几乎全是女子。

    她们或穿着利落飒爽的窄袖束腰长袍,或是一身干练劲装,佩剑挎刀,昂首阔步,谈笑风生,目光明亮锐利,坦然行走在街道中央。

    而男子……大多穿着素淡长衫,垂首敛目,恭谨地跟在女子身后半步,或安静侍立店铺门口,贴着墙根行走,目光低垂。

    这……是哪里?!

    惜夕心脏狂跳,猛地低头。自己身上是一件灰扑扑、打满补丁的粗麻布裙,脚上是破旧草鞋,露出脏污的脚趾。头发油腻杂乱,用脏布条绑着。

    她怎么会穿成这样躺在这里?

    “疯妇!还不快滚开!”一声尖呵伴随大力推搡而来。

    惜夕猝不及防,狼狈扑倒在地,手掌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钻心疼痛。她抬头,看到一个身穿深青色衙役服、腰挎朴刀的健硕中年女子正嫌恶地瞪着她,像驱赶臭虫。

    “官…官爷……”惜夕喉咙发紧,声音嘶哑惊恐,“这…这是哪里?”

    “哈?”女衙役嗤笑,“装疯卖傻?冲撞贵人车驾还敢问?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虞朝帝都——白玉京!朱雀大街!”她不耐烦地踢踢惜夕的小腿,“识相的快滚!再挡道,锁你进女监!”

    虞朝!白玉京!朱雀大街!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

    虞朝!女尊!《凤鸣虞歌》!

    她……真的穿进了那本小说?!就在手机被靳云庭砸碎、最绝望的那个瞬间?!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瞬间席卷了她!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呵斥,猛地抬头,贪婪地扫视这条街。

    那些昂首阔步、佩剑而行的女子;那些从容指挥的女掌柜;那些骑马呼啸而过的女骑士;那些自然讨价还价的女顾客……

    没有枷锁!没有牢笼!没有必须依附男人的卑微!

    这里是虞朝!女子可以顶天立地、自由呼吸的世界!

    “哈……哈哈……”压抑不住的、带着哽咽和畅快的笑声从她干裂的嘴唇逸出。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充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命运嘲弄。

    她笑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蜷缩在地,像个真疯子。靳家三年所有的屈辱、压抑、“废物”的日子……被这新世界冲击得支离破碎!

    自由!这是自由的味道!哪怕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但空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疯了!果然是个疯婆子!”女衙役被她癫狂的笑声弄得更加烦躁,手按在刀柄上,“来人!给我……”

    “且慢。”

    一个温和清越,却不容置疑的女声传来。

    惜夕笑声戛然而止,含泪茫然望去。

    几步外,停着一辆简洁雅致的青帷马车。车帘被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掀起一角。主人未完全露面,只见半张脸。约莫三十余岁,梳端庄圆髻,仅插一支素玉簪。眉目温润平和,眼神却清亮深邃,穿着月白色常服,气度沉静从容。

    她的目光落在惜夕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陈捕头,何必与落难之人计较。观其神色,似有隐衷,非存心作乱。”

    陈捕头立刻收敛凶悍,恭敬躬身:“是,谢司言。卑职怕她惊扰您车驾。”

    谢司言?惜夕心头微动。是了,女帝身边掌管文书、传达旨意的女官,天子近臣!

    “无妨。”谢司言微微摇头,目光依旧审视惜夕,“我观这位……娘子,”她避开了“疯妇”二字,“方才大笑,眼中虽有泪,却非全然的疯癫,倒像……积郁已久,一朝得释?”语气带着询问,眼神锐利。

    惜夕心头猛跳。好敏锐的洞察力!她挣扎想爬起,却浑身无力,更加狼狈。

    谢司言对车旁一位穿着青色劲装的侍女微微颔首。

    侍女会意,上前蹲下,声音平静:“这位娘子,可需搭把手?”动作利落沉稳,眼神清正,无鄙夷也无过分怜悯。

    惜夕看着面前干净有力的手,心头复杂。在靳家,佣人都轻视她。而这里,一个陌生女官的侍女,却对满身污秽的她保持尊重。

    她借力颤巍巍站起,低头嘶哑道:“多…谢大人援手之恩。”

    “举手之劳。”谢司言声音温和,“看你遭了难处。朱雀大街非久留之地。城西有官办‘慈安坊’,收容孤寡落难之人,你可愿去?至少得温饱,暂避风雨。”

    慈安坊?收容所?惜夕心一沉。不!那绝非她的归处!她穿越而来,不是为了跌入另一个泥潭!是为了抓住这个世界的无限可能!

    强烈的不甘和急切涌上。她猛地抬头,目光直直迎上那双深邃眼睛。尽管苍白狼狈,但那双泪眼此刻燃烧着奇异光彩——混杂恐惧、孤注一掷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不!”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却清晰坚定,“大人!民女不愿去慈安坊!民女听闻陛下仁德,广开言路,求贤若渴!近日特开‘选贤试’,不拘一格降人才!凡有才学见识抱负者,无论出身,皆可应试!若得陛下青眼,便可……”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气息接不上,胸膛剧烈起伏。她紧紧盯着谢司言的眼睛。

    果然!听到“选贤试”,谢司言平静的眼波极细微地漾动了一下!是一种了然!甚至唇角极淡地、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

    “哦?”谢司言声音平稳,“你竟知晓‘选贤试’?倒是有心。”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惜夕的破烂衣衫,“只是,你可知此试非同小可?非识几个字、读几本书便可应付。陛下亲临,百官在侧,考校经世济民之真才实学,问安邦定国之良策。御前失仪,便是大不敬之罪。你……当真要去?”

    语气平和,没有嘲讽,只在陈述冰冷事实和巨大门槛。

    御前!陛下亲临!百官在侧!

    这几个词如重锤砸在惜夕心上,让她一阵窒息眩晕。靳家宴会的窒息感似乎回来了,那些轻蔑目光……她一个“废物”,凭什么敢站在女帝和百官面前?

    巨大自我怀疑如冰水浇下,几乎扑灭刚燃起的火苗。她甚至感觉小腿在发抖。

    不行!颜惜夕!你不能退!无处可退!

    靳云庭砸碎手机时那充满恶意的诅咒——“你这辈子,只配烂在泥里!”——如同魔音再次炸响!

    一股混杂强烈恨意和不甘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压倒了所有恐惧!

    烂在泥里?不!绝不!哪怕万分之一机会,也要抓住!要在这个世界堂堂正正站起来!

    “去!”惜夕猛地挺直背脊,尽管僵硬。她直视谢司言,眼神燃烧近乎偏执的决绝,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大人!民女要去!纵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民女也愿一试!求大人指条明路!”她深深低头,姿态卑微,语气悲壮。

    马车内短暂沉默。只有街市人声隐隐传来。

    许久,谢司言温和清越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倒有几分胆气。也罢。”她似轻轻叹息,“‘选贤试’初试,今日巳时三刻,城南贡院举行。你既执意要去,便自行前往。能否进去,能否留下,看你造化。”说完,放下了车帘。

    “是!谢大人指点!”惜夕心头狂跳,巨大希望和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对着马车深深一揖。

    青帷马车缓缓启动,汇入人流消失。陈捕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没再说什么,带人走了。

    留下惜夕一人站在喧嚣街头。阳光刺眼,腹中饥饿如火,浑身伤痛。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地亮起,死死盯向城南方向。

    城南贡院!巳时三刻!

    她只有一个念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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