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办!我这就写折子,亲自去省城,给那小子请功去!”
    六正文好像已经看见了,数不清的银子和泼天的功劳,正朝他飞奔而来。
    可他们俩,谁都算不到,他们自以为精妙的这盘棋。
    转眼,就要被一只从天上掉下来的大手,给掀个底朝天。
    一个月后,天,塌了。
    消息从北边传来,带着血腥味儿。
    黑狼汗国,那个草原上的蛮族,带着五十万铁骑,一脚踹开了雁门关。
    大沥王朝吹上天的边军,在草原人的马刀底下,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一冲就散。
    噩耗传进京城,整个朝堂都懵了。
    没过十天,更让人不敢信的消息又来了。
    黑狼汗国的前锋,已经把京城给围了。
    守城的京营,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扭头就跑。
    龙椅上那位天子爷,更是干脆,带着几个心腹太监。
    连夜就往南边溜了,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南狩。
    京城,那座号称天下第一的雄城,就这么成了一座空城。
    一个王朝的脸面,就这么被人按在地上,狠狠地踩进了泥里。
    朝廷,成了一个笑话。
    天子说的话,再也传不出他逃难的小院。
    整个天下,就像一锅滚开了的沸水,彻底乱了套。
    这股乱劲儿很快就传到了平阳镇。
    最先变疯的,是粮价。
    一天一个价,几乎看不见底线地往上跳。
    昨天二十文买一斗米,今天就涨到五十文。
    再过一天,直接开口要一百文,想买还买不到。
    镇上的粮商像约好了一样,统统关了门,把粮全都藏在后面当宝贝。
    大家都清楚,现在有粮才算活着。
    恐慌,比病还快,就传遍了镇上的各家各户。
    没钱的,为了能吃饱饭,甚至开始卖儿卖女。
    有钱的人,把门窗紧锁,缩在家里,谁也不敢做声,就怕做了下一个倒霉蛋。
    外头的流民,也来了。
    北边逃出来的灾民,一批接一批,堵满了小镇的街巷。
    一个个衣裳破旧,脸色蜡黄,眼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希望。
    一开始,镇上的大户人家还开棚施粥,装装样子。
    可人越来越多,根本救不过来。
    而且,饿到极致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偷,抢,甚至为了半个馒头,当街就敢捅刀子。
    平阳镇,彻底没了规矩。
    县尉王景,早就吓破了胆,龟缩在衙门里头,门都不敢出。
    他手底下那几百个兵,自己都吃不饱,谁还有闲心管外头的闲事。
    甚至,他们自己就带头,去抢那些更好欺负的百姓。
    土匪,也嗅到了血腥味。
    以前只敢在山沟里小打小敲的毛,贼,现在都拉帮结伙,明火执仗地下山。
    冲进村子,就是一把火,抢光,杀光。
    这世界,好像一夜之间,就回到了最原始的样子。
    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活。
    谁的刀更快,谁就是王。
    可就在这片地狱里,却有一个地方,成了例外。
    下溪村。
    外头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刘启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了。
    他手里的兵,一时间就把通往下溪村的所有路口,全部封死。
    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那座被他改造过的黑风山,也被他正式改了名,叫安乐寨。
    这名字,放在现在这世道,怎么听怎么刺耳,可也怎么听怎么让人向往。
    安乐。
    人命跟狗屎一样不值钱的时候,这两个字,就是最大的奢望。
    刘启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
    “赵虎,带二营去平阳镇,把所有粮铺都给我控制了!”
    “告诉那帮掌柜的,粮食我全要,市价三倍,谁敢不卖,或者藏着掖着。”
    “就地砍了,不用跟我废话。”
    “张铁山,带一营,把咱们所有的田地,工坊,全都给我围死,派重兵看好。”
    “谁敢靠近抢东西,不管他穿的是官皮还是匪皮,给我往死里打。”
    “刘宽头,你带炮营守安乐寨。”
    “那五门虎蹲炮,就给我架在寨门口,炮口朝外。”
    “我不管来的什么东西,就算是黑狼汗国的蛮子,敢往寨门上撞,就给我轰成渣!”
    他的命令,又狠又直接,却也管用到了极点。
    他用最不讲道理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里。
    就把自己的地盘,变成了个水泼不进的铁桶。
    当平阳镇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里煎熬的时候。
    安乐寨和下溪村,却平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粮仓,堆满了米面。
    这里的百姓,虽然也愁,但至少不用担心会饿死。
    这里的兵,一个个煞气腾腾,日夜巡逻,给了所有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这片乱世里唯一能活命的地方,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一下子就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无数快要饿死的流民,开始拖家带口,朝着安乐寨的方向涌来。
    他们心里就一个念头。
    去那儿,有饭吃,能活。
    寨子的议事厅里,气氛压抑。
    “当家的,不能再收人了!”
    赵虎一拳头擂在桌上,急得满脸通红。
    “寨子外头,乌泱泱的全是人,看着都头皮发麻,少说也有几千口。”
    “咱们的粮是多,可也架不住这么吃啊!”
    “再这么下去,不出一个月,咱们自己都得断粮!”
    “是啊当家的。”张铁山也急了,眉头拧成了疙瘩。
    “人一多,心思就杂。外面那些流民里头,什么货色都有,地痞,溃兵,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真把他们放进来,万一在里头闹事,勾结外人,咱们这安乐寨,可就真成了阎王殿了。”
    他们说的,都是大实话。
    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代价大得吓人。
    一着不慎,就是引火烧身,把自己这点家当全烧光。
    所有人都看着刘启,等他一句话。
    在他们看来,关门,赶人,先保住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你们说的,都没错。”
    刘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但你们的眼光,还是太窄了。”
    “你们只看到流民是一张张吃饭的嘴,却没看到,他们也是一双双能干活的手。”
    所有人都愣了,没听懂刘启话里的意思。
    “你们觉得,这乱世,什么时候能完?”
    刘启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每个人脸上刮过。
    “我告诉你们,这才刚开个头。”
    “北境王跑了,接下来,就是各路人马,自己拉杆子,自己说了算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