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纳平原,瓦拉克地下城。
白石立柱环绕着黑石神殿,绘制着展翅魔鸦的皮革战旗在长杆顶端猎猎飘摇,空荡荡的场地中只有七八颗风滚草滚过。
嘎!嘎嘎!七八只魔鸦站在旗杆顶上,俯视着下方的事物。
火成岩焦黑神殿的门口,只剩下最后的三位冒险者正在搬运着自己的战利品,把战利品装到马车上,打算运回落棘城。
“呼!总算是搬完了!”小队长模样的剑士擦着汗,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妈的,落后了。大部分人应该已经回到落棘城了。”
“我们又不是最后一批走的,还有一半人都留着呢!十一级的【焰刺】大人还在地下城为我们殿后,着急什么?”络腮胡法师笑了笑。
一阵风掠过,车前的马匹忽然嘶鸣起来,惊恐地盯着地平线上浮土尘埃中的两个身影,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怎么搞的……”队伍里的盾弩兵快步跑到车前,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尘埃中的两个身影闪了闪,如幽灵般忽近忽远,下一瞬突兀的一个迈步,两人从尘埃中现身。
那是两个怪人,身着血红的镶钉皮革轻甲,罩着黑袍。黑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勉强能看出是一男一女,蜜蜡般的深褐色皮肤,如豹子般琥珀色的眼睛。男人裹着血红的蒙脸围巾,女人罩着一块深紫色的碎金面纱。
黑袍男人提着一个精致而华贵的乌木巨大箱子,足以装下两个人。边角镶嵌着黄金,像是行李箱,却华丽得不像样。
“哟!你们两位……是后来要加入围攻的?”剑士队长抬起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来迟咯!魔王瓦拉克截杀了运粮车队,粮食不够,大家伙已经撤退一半了。”
“多久了?”红甲黑袍男人沙哑地问。
“什么?”剑士队长问。
“围攻喀纳地下城。”红甲黑袍女人补充道。
“差不多快要一个月了吧?”剑士队长回忆着,朝旁边的队友望去,寻求肯定。
“是,一个月了。”队友点了点头。
“哦。”红甲黑袍男人随口应了一声,抬起右手。
剑士队长张大了嘴巴,慢慢低下头,看着对方覆盖漆黑外骨骼的利爪深深地没入了自己的胸腔。
噗。
沾满鲜血的漆黑利爪从他胸口慢慢拔了出来,捏着一颗还在痉挛的血红心脏。
剑士队长慢慢跪倒在地,缓缓前倾,轰然倒地。如同跪拜喀纳平原,直至五体投地,灵魂折服于不朽之伟力。鲜血还没来得及流淌,转瞬间就被浮土吸干。
“队长!?”盾弩兵与法师惊呼着,下意识伸手去抓自己的武器,然而在手指碰到弩机与法杖之前,漆黑寒光闪过,咽喉处一凉。
半秒钟后,两人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挣扎。声带、气管和动脉都被割断了,鲜血像是火焰般四处喷溅。
红甲黑袍女人甩了甩爪尖的血迹。
“一个月。”红甲黑袍男人把心脏随手丢在地上,甩了甩爪子,看着血液渗入浮土中,被喀纳平原本身吸食殆尽,“喀纳之主怎么可能纵容他们一个月?杀他们难道还需要断粮?”
“群鸦之王想要活的。”红甲黑袍女人说,“断粮可以磨掉他们的活力,方便活捉。”
“要活的做什么?”红甲黑袍男人问,“用来折磨取乐吗?”
“也许。”紫面纱女人点了点头,“又或许,喀纳之主有他自己的想法。毕竟,他又被称为赤褐贤者。”
马匹惊恐地嘶鸣着,拖着失去主人的空车朝荒原狂奔。但没有了强力冒险者的庇护,普通马匹在喀纳荒原只是一团会动的肉。
龙鹫从高空中投下的阴影围绕着它盘旋,从一个小点渐渐放大,直到遮蔽了整匹马。
呼啦!随着一道显眼的赤红色劲风掠过,马匹被活生生撕掉半边肋骨,连马带车一同被龙鹫的巨力掀翻,别断了腿,半边肋骨和一半内脏裸露着,在荒芜的浮土上挣扎。
呼!
赤褐色的掠食者收敛起巨翼,落在还在哀鸣的马匹身上,张开獠牙错落的鸟喙,撕扯着鲜活的内脏。
嘎嘎!嘎嘎嘎!旗杆顶上的魔鸦们一拥而上,如同流氓般争抢偷食着龙鹫进食时飞溅到外围的肉渣,还有一些则落在三具冒险者尸体上,啄食着伤口的血肉与尸体的眼球。
两人没有理会身后的残暴盛宴,只是提着乌木镶金大箱子,迈步踏入火成岩神殿。
神殿正面摆放着巨大的白石,白石前稀稀拉拉堆放着冒险者祈求好运的贡品。一只硕大的羽冠魔鸦站在白石上,倨傲地昂首阔步,血红的眼球如同红宝石般刺眼。
它没有像其他普通魔鸦一样,争夺啄食外面的冒险者尸体,而是居高临下,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怪人。
“喀纳之主。”两位红甲黑袍怪人恭敬地单膝跪地,向那只巨大的羽冠魔鸦低头致意,“我们的主人西提卡,向您致以来自遥远东部沙漠的问候。”
“派两个魔化者来见我?”羽冠魔鸦冷冷地问,“看不起我?”
“不敢……如果是专程觐见您,必然是数位高阶魔族与数十位魔化者仪仗同行,以表敬意。”黑袍女人解释,“这次追猎任务是追杀一个流亡者,由一位高阶魔族指挥官带领,本不愿意打扰您。只是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附近,事发突然,不得不穿过喀纳平原。”
“因此,指挥官提前派我们来觐见君主,并传达西提卡主人的真挚问候。”黑袍男人提起手中的大箱子,“另外,为您带了一点小礼物,来自东部沙漠的特产,算不上珍贵,只是西提卡主人的一点小心意。”
“进来吧。”羽冠魔鸦展翅,扑棱棱朝地下通道飞去。
两人跟在魔鸦身后,穿过地下通道。
途径五环的虫道迷宫时,魔兽与食肉动植物面对二人,略微退却着。
尽管不像面对魔族时那么恐慌,但在那只羽冠魔鸦的威慑下,魔兽们仍然不敢袭击二人。
四环的粗陋建筑如同虫巢,无数高塔般的土石建筑上布满足以容纳一人钻入的洞口,蠕虫般的苍白穴居者在其中爬行,提着矿镐与锤凿进行挖掘与雕刻。
腐根球无法忍受极端高温环境,而且穴居者会捕食腐根球,因此在四环基本只有穴居者居住。几十只小型穴居者大小刚到人的小腿处,滑稽地抱着刚刚挖出来的矿石块,排队经过两位魔化者面前,把含有各种金属矿物的原矿石分类,推到不同的库房或者丢进熔炉中。
天花板上倒挂着蹑手蹑脚的穴居者哨探,用黏糊糊的节肢在天花板与洞窟之间爬行。下方的熔炉中焚烧着来自五环的魔化素材,夹杂着七八具冒险者尸体,几个戴头盔的穴居者用铲子大小的巨爪抓起燃料,扔进熔炉的燃料口。燃料口中随之喷出苍白的魔火。
炉边环绕着几十个强壮的巨大石壳穴居者。穴居者是苍白的类人蠕虫生物,豆子大小的眼睛几乎没有视力。它们用狭长鼻孔中的感受器感知着铁坯的热量与轮廓,用大嘴中的三条触须舌头摸索着铁坯的形状,以覆盖岩石的巨大甲壳双拳来回捶打生铁。
嗵嗵!嗵嗵!嗵嗵嗵!
苍白的魔火在炉中咆哮,伴随着狂野的捶铁声,一把又一把粗陋却坚固耐用的淬魔巨刃渐渐成型,布满拳痕的红热生铁阔刃被丢进武器库,在黑暗中泛着淬魔武器特有的模糊蓝光。
比起正常的虫巢,喀纳地下城四环中,穴居者战士与萨满的数量似乎少了很多,需要多繁殖一阵子才能补齐数量。两位魔化者对视了一眼,没有多问。
羽冠魔鸦路过时,穴居者们纷纷跪拜行礼。
“主人。神。”它们用含混不清的黏糊糊语调说着,“喀纳之主。噜卡,卡卡拉。”
“噜卡!卡卡拉!”它们高喊着野兽的虔诚祈祷之语。
“滚去干活。”羽冠魔鸦不耐烦地嘎嘎咆哮,带着两位客人离开了劳作区。
穿过四环,三环正式进入了魔族地下世界,高远的穹顶被数十座巨大的黑石高塔支撑着,盘绕着花园般华丽的幽青生态群系。
发光真菌与发光动植物在穹顶上闪烁,萤虫啃噬着星彩菇,月光蛛又捕食着萤虫。蛇形的古怪魔兽在穹顶之下展开肋骨薄膜滑翔,时不时伺机又叼走一只月光蛛。
在不远处的一座黑石堡垒中残留着些许残破的营帐,像是人类冒险者的痕迹。但是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七八个腐根球滚来滚去,互相打架,争抢着营地中的几把染血断剑。
一只腐根球一脚踹飞了它的其他同胞,得意洋洋地扛起对它来说略大的断剑,拔腿跑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深褐色皮肤的两位黑袍怪人注视着断剑和残破的营地,又抬头望着面前带路的羽冠魔鸦。
瓦拉克手下的魔化者们在黑石高塔与黑石堡垒的建筑窗口中俯视着两位外来者,像是地狱的鬼魂,嬉笑着,窃窃私语着,讨论着什么。
吱呀——哐啷!远方的火成岩城墙前,通往二环的吊桥城门重重落下,地下城内环的大门对他们开启了。
全副武装的穴居者重甲骑士足有三人多高,扛着两人大小的巨刃在城池中巡逻。一些受到瓦拉克信任的高阶魔化者也在二环城池中居住,漫步,互相交流着什么,见到羽冠魔鸦前来,纷纷躬身行礼。
二环的地下传来穴居者虫巢的涌动声,还有虫卵破壳孵化的轻响。显然,瓦拉克并没有傻到把穴居者的主巢全部扔在四环。穴居者女皇位于戒备森严的二环地下,同时还储备着随时可以孵化的恐怖军团。
十几位高等魔族身着华贵的便服长袍,有些头顶双角,有些拖着长长的尾羽,有些脸上带着鳞片。他们在街道边的椅子上坐着翻阅书籍,演奏着不知名的复杂乐器,随着柔和轻快的音乐,握着彼此的双手轻轻起舞,对着地下城的风景架起画板与颜料,或者端着精致的茶杯啜饮闲聊,在桌面上移动着木雕的棋子小模型,玩着某种战棋类游戏。
这些魔族显然地位不低,可能是瓦拉克的亲信下属,看到羽冠魔鸦前来并不像魔化者一样躬身行礼,只是柔和而恭顺地颔首致意。
魔鸦点了点头,继续前进。
地下城的核心是一座直穿穹顶的恢宏高塔,八位魔族战士在门口侍立着,身披形态各异的血褐色甲胄,披着带有展翅魔鸦徽记的披风,统一的锋利爪型手甲中握着各式各样的残暴武器,在盔甲下的阴暗视线注视着羽冠魔鸦身后的两人。
华贵的大厅与回廊中挂满了油画,大部分是描绘喀纳平原赤褐色壮美风景,或者描绘地下城穹顶青翠园林的风景画,夹杂着高阶魔族功臣的画像,以及一些有趣魔兽的动物画像——其中最多的就是魔鸦。
四位着甲的魔族战士轰然推开王座厅的大门,门后的巨大殿堂中,一个赤褐色头发的男人身披半甲长袍,懒散地横躺在精雕细琢的深蓝王座上,脑袋枕着左扶手,双腿搭在右扶手上,伸手在王座前小桌上的果盘中摸索着,捏起一颗莓子,丢进嘴里。
他看起来可能有二十岁,可能有三十岁,也可能有四十岁、五十岁,又或者一百多岁。时间很难给强大的魔族个体留下太多痕迹,尤其是意气风发的君主。
王座旁放着带有鸟喙尖嘴的鸦型盔和血锈色的战甲,武器架上摆着长短两把叶形刃。
扑棱棱。羽冠魔鸦飞到王座边的栖木枝上,嘎嘎大叫着。
瓦拉克抬手丢了一颗莓子,魔鸦一伸鸟喙,叼住莓子吞了下去。
“觐见喀纳之主,赤褐贤者,血锈群鸦之王!”两位魔化者单膝跪地,俯首拜服。
“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准备更好的礼物,只为您带了一点来自噶瓦纳沙漠的特产,实在是抱歉。下次再来觐见时,我们会补足这次的失礼。”黑袍男人打开手中的乌木大箱子。
箱子里弥漫出一股寒冷的白雾,雾气中露出大盘的葡萄、各种鲜艳浆果和硕大的亮黄色带皮果实。
“几种来自东部沙漠绿洲的果实。听闻喀纳之主您喜爱水果,一点特产,略表心意。”女人解释道,“沙漠昼夜温差巨大,果实甘美,也许能勉强合您口味。”
“哦,有心了。”瓦拉克勾了勾手指,一位全甲的魔族战士从王座厅侧面的阴影中现身,端起镶金的大乌木箱子,呈递在瓦拉克面前。
箱子壁上刻着降温法阵和缓冲法阵,固定着特定的触媒,保证每一颗娇嫩的浆果都在长途运输中新鲜完整。
瓦拉克随手抓起几颗浆果,丢进嘴里,美滋滋地舔了舔手指上血红的浆果汁水。
栖木上的羽冠魔鸦嘎嘎叫了一声。
“你也要尝尝吗,乖宝?”瓦拉克随手捏起一颗浆果丢给魔鸦,懒洋洋地望着面前的两人,“你们俩来见我,恐怕不只是顺路这么简单吧?”
“是。”黑袍男人点头,“我们正在执行猎杀任务,而任务目标——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中……也许您有关于她的消息。”
“谁?”瓦拉克嘬着手指上的浆果汁,斜眼看着下方的两位魔化者。
“北方隆多兰群山魔国的流亡公主,塔莉亚·罗诺威。”黑袍女人说。
“嗯?隆多兰什么时候覆灭了?”瓦拉克挠头。
两位黑袍魔化者沉默了片刻。
“您没有见过她吗?”黑袍男人问。
“没见过。”瓦拉克躺在王座上,抬起覆盖赤红鳞羽的小臂,徒手撕扯开箱子里亮黄色果实的厚韧果皮,剥出里面甜美的大块果肉塞进嘴里,“我和其他君主不一样,不喜欢多管闲事。外面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要是罗诺威的丫头到我领地上,我会杀了她的。”
“您真会开玩笑,喀纳平原多一只蚂蚁都会在两天内被您发现。”黑袍女人说,“我们之前亲眼见到那个流亡者逃到了您的领地中。”
“你是在指控我撒谎吗,西提卡的奴仆?”瓦拉克慢条斯理地嚼着果肉。
“不敢!”两位魔化者一哆嗦,猛的拜服在地,“十分抱歉,是我们愚蠢无知!让您有了这样的误会!我们的荒唐措辞让大人您误解了!”
“这里是我的领土。就算你们的主子亲自到这里,说话之前也要掂量掂量。”瓦拉克懒洋洋地丢了一块果肉给羽冠魔鸦,“所以你们打算横穿我的领土?”
“是……”两人低声回答,“还请您……允许我们经过喀纳平原,前往厄德里克帝国边境——根据足迹,塔莉亚·罗诺威似乎和另一人相遇,并且结伴前行,穿过喀纳平原,朝联盟据点以及帝国边境方向而去了。”
“嗯?另一人是谁?”瓦拉克撑着王座扶手,慢慢坐直。
“我们暂时也不知道。”黑袍女人回答,“她似乎是在喀纳平原和贾瓦拉之丘的交界处,某处废弃的神代遗迹中遇到的同伴。”
“嗯……”瓦拉克摸着下巴,“看在你们给我带的礼物还算合心意的份上,我允许你们穿过喀纳平原,另外,水果不错,值得附赠一个忠告,别太靠近帝国边境线。”
“是!感谢喀纳之主的恩施!”两位魔化者颔首行礼。
忽然间,地下传来凄厉可怖的惨叫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地下的某处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两位黑袍魔化者尴尬地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瓦拉克的施虐癖好。
折磨战俘在魔族中算不上很小众的爱好,只不过通常不会在外来的客人面前进行。一起折磨战俘则是亲密的魔族好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他们和瓦拉克的关系显然也没那么好。
“行了,没其他事情的话,可以滚了。”瓦拉克摆了摆手,“马林,把他们送出去。”
魔族战士点了点头,带领两位魔化者离开了王座厅。沉重的大门哐啷一声合上了。
瓦拉克翻身从王座上站起来,随手合上装满水果的保鲜箱子,朝王座厅后的房间里走去。
嘎嘎!羽冠魔鸦眼看主人要走,也展开翅膀追了上去。
……
瓦拉克地下城内环,地下深处,昏暗的地牢中。
苍白的魔焰火炬在走廊中闪烁着,投射出监牢栏杆的阴影。
奥古斯塔……或者说,奥古斯塔的残躯,被挂在昏暗的牢房里。
他的四肢都被砍断了,在粗糙的血肉切面上挂着生锈的大铁钩,以野蛮而恐怖的方式,用铁链把他悬挂在墙壁上。
他还活着,还在微微喘息,但这幅模样,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个人。
惨叫声在走廊中回荡。瓦拉克的穴居者狱卒们正提着粗野的巨刃,活生生砍掉其他被活捉的冒险者的肢体,将他们如法炮制挂起来。
几位魔化者巫师在旁边辅助,给被砍掉肢体的战俘们灌下未经提纯的治愈魔药,强行止住流血,稳定状态,特殊的治愈魔药却不会让手脚重生,只是把活人变成人棍般的恐怖姿态。
君主并没有对这项任务有太多精细的要求,比方说“不能吃掉战俘的断肢”。穴居者并不是很聪明的生物,它们更像是野兽。于是,有些穴居者狱卒直接张开獠牙密布的巨口,活生生啃掉了战俘的胳膊和腿。
当啷!走廊中尽头响起金属升降梯碰撞地面的声音,随后是一连串恭敬的致意声,还有魔鸦开心的嘎嘎大叫声。
奥古斯塔颤抖着,喘着气,艰难地动了动残肢,但是无济于事。
哐啷!金属栏杆门打开了。
扑棱棱!头顶多了一个生物的重量,两只鸟爪踩在奥古斯塔头顶,在他头上欢快地踱步,忽然间——
“啊!”奥古斯塔惨叫起来,血污从他空荡荡的右眼眶中流出来。
嘎嘎!羽冠魔鸦扑棱着翅膀,叼着奥古斯塔的右眼球,飞回牢房门口的主人肩膀上。
“哦,你给自己找到什么好吃的了,乖宝?”门口的身影抚摸着肩膀上的硕大魔鸦,“真聪明,你知道这个是给你准备的?”
奥古斯塔颤抖起来。
“杀了我……”他喘着气,“就像你杀我父母一样。”
“你父母是谁?”瓦拉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墙上不成人形的残躯。
“大卫和艾丽萨·奥古斯塔。”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名字。
“没听说过。大概是死在五环的垃圾。”瓦拉克逗弄着肩膀上的魔鸦,“这不是你们自己选择进地下城的吗?我都把头骨挂在入口了,谁叫你们自己不听劝——贪婪驱使你们自杀。我只是在家躺着打了个盹,怎么就给我扣上这么大的罪责呢?”
奥古斯塔喘着气。
“你和你父母一样又蠢又贪婪。如果你和其他冒险者一样,见好就收,赶紧逃跑,我恐怕也没机会活捉你们。真是傲慢。”他招了招手,“十一级的冒险者也配来挑战我了——等你十七级了才算勉强有资格——当然,你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两个穴居者狱卒钻了进来,把奥古斯塔的铁链摘了下来。
他的残躯重重砸在地上,像是一条蛆,被铁链拖着朝牢房外某处而去。
“你……你要做什么?”奥古斯塔的脸被砸在散发血腥气的污秽地面上摩擦着。
“魔族的同胞称呼我为赤褐贤者,因为我经常研究一些……来自神代遗迹的伟大技术。”瓦拉克慢条斯理地迈步在前,奥古斯塔被穴居者狱卒拖在后面,勉强能抬起头,看到一个优雅的背影在黑暗中前行。
“魔族具有特殊的灵能,可以通过魔兽的献祭仪式,使得人类获得与魔兽类似的特征与能力,这个仪式被称之为魔化。”
“杀了我,我不会接受你的魔化,也绝不会效忠于你。”奥古斯塔艰难地低吼。
“赏赐你魔化?想得美!”瓦拉克大笑,“自从二十多年前那个魔化者刺客背叛我开始,我就不会再把魔化作为如此轻率的赏赐了!”
“魔化的原理是,把活体魔兽体内的灵能形态提取出来,灌注到人类体内。”瓦拉克肩膀上的魔鸦嘎嘎大笑着,“灵能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能够存储和记忆形态。因此魔兽的灵能以特殊方式提取之后,就像画卷一样记录着魔兽的特征与形态,我将其称之为【灵能记录】。”
“不过,普通人类体内的灵能很稀薄,很难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类形态【灵能记录】。”瓦拉克沉思着,“但是……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通过大量魔药改造了身体,通过各种法阵强化了身躯,已经充斥着丰富的灵能,足以形成完善的灵能记录。”
“也就是说,从活着的高级冒险者身躯中提取灵能记录,灌注到魔兽身躯中,可以制造出有智慧的类人种族强大仆从。”
“我怀疑,【穴居者】,就是诸神时代的神祇们使用人类形态的灵能记录,灌注到一种普通地下蠕虫的身躯中,制造出来的仆从种族,在诸神时代用于挖矿与建造。”瓦拉克兴奋地对着黑暗挥手,如同骄傲的指挥家。
“费了这么大心思,花了这么长时间,装模作样演戏这么久,总算活捉了一批七级以上的高级冒险者。不枉我牺牲了三环的这么大一片生态区域——算了,回头再重建就是了。”
呼啦!苍白的魔焰火炬在黑暗中被点亮,照亮了前方巨大地下空间中的恢宏法阵。
“厄德里克帝国现在已经能量产珍贵的血钢武器了,他们想要铸造一支鲜血军队,一支能够掠夺生命的长生军,借助大量血钢武器和被联盟训练过的精英军士的力量,踏平魔域,杀死所有魔王,夺回古帝国的疆土,以至于征服整个大陆。”
“为了面对这样的威胁,我恐怕也不能再懒散下去了。”瓦拉克背着手,绕着房间,检查着面前法阵的状态,“我得制造一支足以匹敌鲜血长生军的力量——制造一支梦魇军团!制造一个来自人类最黑暗噩梦的恐怖种族,就像古老的诸神一样!”
他从肩膀上取下羽冠魔鸦,轻轻放在法阵的阵位上。
“我与魔鸦的生物契合度极高……我可以轻易号令远超出统御者范围的魔鸦,就像它们是我的双手,我的眼眸,我的利爪与我的羽翼。”他狞笑,“还有什么,比魔鸦更适合作为我军团的基底呢?”
“乖宝,待好了。”他轻笑,“你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鸦人】,我已经建造了鸦人军团的鸟舍,你将是它们的领袖,为我杀戮,为我掠夺,为我征服,为我占据天空,碾碎帝国的鲜血长生军!”
“诸神已经离去,古老的魔族即是新的神明!”他张开双臂,抬手抓住锁链一甩,锵啷啷一声铁链甩动声,以恐怖的力道把奥古斯塔狠狠砸到法阵另一头的凹槽阵位中!
“我一直在想,这种能量源到底要如何使用。”瓦拉克从怀里取出一块明亮的以太晶体,“多年来对神代遗迹的研究,总算没有白费。我复刻了遗迹中的一种人工智慧种族制造法阵,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能量源——”
他不舍地摩挲了一下自己仅有的一块以太晶体,将其按在法阵中心!
呼!辉光猛然闪过!奥古斯塔的残躯瞬间被光辉撕碎,一些零散的闪耀碎片被吸入法阵的纹路,旋转了一圈后灌输进入了羽冠魔鸦的身躯中!
门口的穴居者狱卒尖叫着,转头拜服在地,把硕大的苍白脑袋和豆子眼埋在墙角中,蜷缩着,只露出覆盖甲胄的屁股。
在瓦拉克的狂笑声中,光辉渐渐散去,原本魔鸦的位置上,站着一个诡怪的类人生物。
它披着刚硬的黑羽,半人半鸦跛行着,拖着钢一样的利爪,垂着锋利的鸟喙,慢慢睁开血红的眼球。
“嘎……啊,啦,哇啊。”它像个刚刚诞生的婴儿一样,呀呀学语着,慢慢屈身,跪伏在瓦拉克面前。
“主人……”它嘎嘎说着,笨拙地模仿着之前那两个魔化者对瓦拉克的称呼,“觐……觐见喀纳之主……赤褐贤者……血锈群鸦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