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兵马司。
    唐青刚打个盹醒来,就听到个消息。
    宋瑛上疏,说也先大军浩荡。
    这份奏疏看似含糊其辞,可有心人却看出来了,这是宋瑛给皇帝递上了亲征的刀子。
    皇帝大喜,据闻夸赞宋瑛忠心耿耿。
    陈雄鼻青脸肿的来了,坐下就要酒喝。
    “没事喝什么酒?”唐青说。
    “此次怕是逃不过了。”陈雄苦笑。
    “为何?”唐青不解,“难道你爹还真能大义灭亲不成?不,是虎毒食子不成?”
    陈雄叹道:“今日忘了和你说,这几日我等便要北上了。”
    “为何?”唐青一怔,心想就算是打前锋也轮不到这群子弟吧?
    “王振今日说,让咱们过几日北上剿匪,这次可不是上次那等所谓的匪徒,而是货真价实的马贼。”
    上次剿匪之战后,这些子弟回家一说,家中长辈都在笑,说这是为你等铺路罢了。
    苦寒的北方孕育出了彪悍的民风,多年征战的环境孕育出了许多马匪。
    这些马匪来去如风,大明边军强大时,他们便出塞劫掠草原人。草原强大时,他们便劫掠大明。
    陈雄今日本想用一顿毒打来换取不去北方,可没想到唐青突然出手,这下连借口都没了。
    王爸爸这是想干啥?
    唐青有些不解,他说:“此事你别急,就算是真到了那一步,落马不会?”
    “可落马摔断腿……我真不会。”
    “不会就学。”唐青不负责任的道。
    唐青寻个借口回家,进府门就发现从门子到仆役,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怎么像是崇拜?
    唐青不解。
    直至见到唐继祖,见老头子正笑着喝酒,唐青便问:“祖父可是有喜事?”
    “你的喜事。”
    “何事?”唐青坐下,唐继祖喝了口酒,得意的道:“于谦刚正的名声无人不知,他竟然在兵部夸赞你……子昭,别不以为然。”
    唐青不是不以为然,而是绝望了都。
    于谦竟然在事后又夸赞了我一番。
    这下于党的标签如何才能剥去?
    夺门之变后,和于谦走得近的都没好下场啊!
    “是。”
    唐青假装欢喜。
    “假!”唐继祖心情大好,“先前有人来道贺,说江宁伯一系由武转文之路已经铺就,子昭,你可知晓武勋转文之难?”
    唐青摇头,唐继祖说:“文武对立多年,武勋想让儿孙从文,多被文官狙击。你爹和你二叔不为官,便是为此。”
    唐青捂额,“祖父,从文之路……我没想过。”
    “必须想。”唐继祖目露异彩,“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抓不住休怪我动家法,”
    唐青翻个白眼,急促脚步声中,唐贺人未至,声先到:“爹,大喜,大喜啊!”
    “子昭出息了,出息了。”
    唐贺冲进来,面红耳赤,看样子没少喝,见到唐青后一怔,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今日子昭可为我出了口恶气,哈哈哈哈!”
    唐贺双手叉腰,“当时张炎那厮得意洋洋,谁曾想有人带来了于侍郎夸赞子昭的消息,张炎那张脸哟!爹……”
    唐继祖神色不善的说:“于是你就在浪荡到现在才回来?”
    唐贺干笑,“这不是……那些友人说要庆贺一番。”
    “那些文人是何态度?”唐继祖问。
    唐贺说:“大多是恭贺,张炎等人看着颇为不满。”
    “也就是说,子昭若是改做文官,对头依旧不少。”唐继祖蹙眉。
    “爹,其实子昭行伍也不错。”唐贺说:“如今天下安顿,从军也就是保一方平安,平日里操练麾下。再有,有于侍郎赏识,子昭从军定然顺遂。”
    “是啊!”康信都忍不住开口:“伯爷,以前您忌惮石家,如今于侍郎就差收大公子为弟子了,石家再霸道,也得掂量一番得罪于侍郎的后果。”
    唐继祖幽幽一叹,“此事再说。”
    ……
    从文?
    唐青一瞬间心动了。
    他此刻是七品官,代理指挥之职,当下哪都别去,就在兵马司熬资历,等京师保卫战开始,便可寻机建功。
    七品到六品是个大坎,有大功在手,进入六部为官不在话下吧!
    哪怕是去地方为官也好啊!
    六品文官执掌一方。
    有后世无数好点子,我难道还捞不到政绩?
    那不如一头撞死。
    在地方待几年捞政绩养望,再回京师为官,此刻声势已成……
    就这么厮混,直至进内阁。
    对了,要避开夺门之变。
    那一年最好在地方为官。
    可老于怎么办?
    唐青莫名想到了于谦。
    就坐视这位于大爷被拉到菜市场砍头。
    唐青叹息,“我有一大家子拖着,对不住了啊!于大爷!”
    他口中的于大爷此刻正看着一份名册,不满的对禀告的官员说:“这些都是权贵子弟,可曾沙场建功立业?”
    官员摇头,“未曾,不过上次京师之外剿匪倒是报了功劳。”
    “你觉着那是功劳?”于谦屈指敲打桌子,“那是明晃晃的混资历。一群败类!”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官员不敢争执,“于侍郎,上面说此行要重视,都督府和兵部联手,该给的都给好的。”
    “谁的主意?”
    “王振。”
    官员低着头,等着于侍郎的讥讽。
    良久,就听于谦说:“这份名册上的子弟,都是混功劳的败类。”
    得!
    我就知晓会这样。
    官员做好了和宫中司礼监打擂台的准备。
    “少了一人。”
    官员愕然:“谁?”
    “上次剿匪是谁大放异彩,识破了贼人夜袭的计谋?”
    “那个谁……江宁伯的嫡孙唐青,此子如今代掌西城兵马司。”
    您不会说是少了此人吧?
    于谦说:“告诉宫中,这些都是废物,没一个能入本官的眼。记住,但凡增减一个字……”
    在于侍郎的强势下,官员瑟瑟发抖,“下官必定一字不增,一字不减。”
    兵部的意见同时被送去都督府和宫中。
    都督府大怒,那些可是咱们的子弟啊!于谦这厮竟然说他们皆是废物。
    都督府当即令人去兵部传话,“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
    兵部没吭声。
    都督府大喜,以为于谦缩卵了。
    过了半日,兵部传出于谦的话,
    “说他们是骡子,那是羞辱骡子。”
    都督府众人差点被这话气疯。
    “本官难道说错了?还请指点。”于谦令人传话,“要不,诸位贵公子可曾沙场建功,有,但请告知,本官致歉。”
    都督府的人大喜,赶紧按照名册去打听消息,一圈下来,都特么绝望了。
    “大多飞鹰走马。”
    “吃喝玩乐。”
    “上次京师外剿匪,那些子弟不是杀敌立功了吗?”
    “那功劳糊弄宫中还行,糊弄于谦,你这厮是觉着咱被于谦打脸的还不够?”
    谁都知晓上次所谓的剿匪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陛下和王爸爸向武勋示好的一个举动罢了。
    你真把它当功劳,连英宗和王爸爸都会觉得你蠢,比特么马顺还蠢。
    ……
    “蠢货!”
    王振冷冷看着跪下的马顺,“宋瑛此举不过是骑墙罢了,什么也先势大,京营数十万大军正枕戈待旦,给也先十个胆子也不敢南窥。”
    马顺低着头,“锦衣卫的人禀告,宋瑛当时说……也先铁骑来去如风,斥候厮杀也占据了上风。”
    “什么斥候厮杀?咱哪管他什么斥候,数十万大军碾压过去,就也先那点人马,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这时张朝进来,“王太监,兵部那边传话,说名册上的子弟多是废物,少了令人放心的人才。”
    “咦!”王振一怔,“于谦这话什么意思?”
    “翁父,于谦这厮强势,他这一下得罪了武勋……”
    “说你蠢还真蠢。”王振冷笑,“文官得罪武勋本常事,得罪的越多,在士林中名声就越好,懂?”
    马顺低下头。
    王振摩挲着下巴,“不过,那些子弟,确实都是废物。”
    张朝笑道:“兵部大概担心这些子弟去了北方会大败,也是好心。不过什么人才……咱这阵子盯着那些子弟,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人才。”
    “咱想到了谁来着……等等。”王振捂额,突然说:“西城兵马司那个指挥唐青,上次剿匪令军中悍将也颜面无光。”
    张朝也想起来了。“不过他当下执掌西城兵马司……”
    马顺心中一凛,心想若是把唐青调离西城兵马司,在当下文武大战,君臣暗战的大潮下,就相当于我锦衣卫少了一员悍将,少个背锅的人。
    “翁父,唐青在西城兵马司作用更大呀!”马顺眼巴巴的说。
    “也是。”
    就在马顺心中一松时,王振说:“北方治安不靖。”
    呃!
    什么意思?
    马顺愣住了。
    张超笑道:“正是。北方治安不靖,西城兵马司指挥唐青随行,整治当地治安,也是一段佳话嘛!”
    这样也行?
    马顺不敢置信。
    王振说:“告知兵部,不过于谦那厮定然不会轻易点头,张朝你盯着些,莫要让他坏了大事。”
    最近京师文武大战偃旗息鼓,双方都在等着宫中表态。
    让子弟们北上剿匪,便是宫中的表态。
    皇帝最信重的依旧是武勋!
    兵部那边竟然当日回复。
    “于谦说,唐青?那小子倒是有些意思。”
    于是一路绿灯,在唐青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便成了巡查北方治安的特使。
    ……
    后天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