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信号切断的瞬间,世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前一秒还是弹幕爆炸的喧嚣,下一秒只剩下夜风的呜咽和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凌天愣了一刹那,巨大的成功喜悦被瞬间掐灭带来的生理性不适让他甚至出现了片刻的耳鸣和视野发白。
但常年与代码、数据打交道形成的本能,强行将他的意识从恐慌中剥离出来——越是危机时刻,理性越必须接管身体。肾上腺素的潮水涌过,带来的不是颤抖,而是一种冰凉的、超频般的绝对冷静。
“艹!RTMP流断了!备用中继也没触发!CDN节点全部超时!这不是意外中断,是被精准狙击了!“他低骂一句,声音却异常平稳,双手已经本能般地行动起来。(和之前勘测时遇到的、导致无人机图传短暂雪花的那次干扰很像,但强度天差地别!)一个念头闪过。
数据!原始数据必须保全!
他的手指遵循着肌肉记忆,以处理服务器宕机时的效率和精度动作。热成像仪的SD卡、GoPro的microSD、外接录音设备的TF卡——所有这些储存着刚才那惊世骇俗画面的介质被迅速弹出,塞进一个特制的法拉第防静电袋,一把揣进冲锋衣的内袋,紧贴胸口。内袋里那片坚硬冰冷的龙鳞,似乎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与袋中的储存卡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共鸣,但危急关头他无暇细究。
终端!不能留下任何可恢复的痕迹!
左手同时按下Ctrl+Alt+Shift+E——他自定义的“紧急擦除”快捷键。屏幕上并非简单的蓝屏,而是跳出一个他自己编写的命令行界面,绿色的代码流飞速滚过:
`[INFO] Initiating Instant Crypto-Erase on SED/dev/nvme0n1...`
`[WARNING] All data will be irrecoverable. Physical destruction still recommended.`
`[SUCCESS] Crypto key purged in 0.8s.`
硬盘指示灯发出一声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咔哒”声,随即彻底熄灭。他紧接着用尽全力,徒手掰弯了笔记本的主板,确保物理层面的损坏。
做完这一切,只过去了不到四秒。
四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已经呈半圆形围拢过来,他们的动**调得不像人类,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非生物的精准效率,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只有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在夜色中反射着微弱的光,如同夜视仪下的捕食者。
凌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声音尽量平稳,试图套取信息:“各位,私人拍摄行为,如果触犯条例,我可以配合调查。请出示证件和搜查令。我的直播间有数万观众目睹了中断过程,我相信警方很快会赶到。“
没有回应。
四人如同哑剧演员,只有动作,没有台词。最前面的一人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那根刻满未知符文、材质非金非木的短棍带起一阵恶风,直击凌天面门!攻击轨迹刁钻,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发力方式,棍身上那些暗沉的符文似乎随着挥动流淌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光晕。
凌天一个狼狈的赖驴打滚躲开致命一击,棍风擦过脸颊,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西伯利亚的寒风直接刮在骨头上,皮肤瞬间失去知觉。
“非动能武器!疑似定向能或场效应攻击!低温特性!不符合任何已知执法或军事单位装备特征!“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后窜去。(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跑!利用环境!
他对这片废墟太熟悉了——为了这次直播,他提前一周用卫星地图和无人机影像进行了3D建模,现场勘测三次,每个障碍物的位置、高度、材质都清晰地印在脑中。
右转,绕过那个断裂的雅典娜雕像,利用其大理石基座阻挡视线;左拐,从倾倒的阿波罗太阳神车辇下钻过,低矮空间限制对方发挥;直冲,借助半堵内部有钢筋网络的残墙暂时干扰可能的生物信号或热信号追踪...
他一边奔跑,一边掏出裤袋里的另一部定制安卓手机——非直播用机,硬件经过魔改。手指飞快地解锁,启动一个自己编写的多模态传感监测APP。界面简陋,但波形图剧烈跳动。
“环境磁场强度异常飙升,超过量程!有超强干扰源,通讯彻底屏蔽!...次声波读数乱跳,已失效...红外传感器检测到四个高热源,移动模式分析...非人类步态模型,预测算法效率急剧下降!...必须利用复杂金属结构和地下管道进一步干扰他们的传感器!“设备在强大的干扰下,能提供的信息变得有限且不可靠。
他的思维如同多线程处理的CPU,一边分析残存数据,一边规划最优逃生路线,一边控制身体做出各种高难度闪避动作。每一个决策都基于实时数据和预先存入的环境模型。
但差距太大了。
追捕者不像人类,更像是一群精准的、共享意识的猎豹。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包抄路线刁钻的令人绝望。凌天扔出一个移动电源试图制造短路火花干扰,对方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假动作虚晃一枪,对方根本不上当,前进路线没有丝毫偏差,仿佛早已计算好所有概率。
最终,他被逼到了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龙形雕塑下方。后退是冰冷的不锈钢墙壁,左右和前方都被彻底封死。
绝境。
一个黑衣人猛地突进,短棍再次带着那股冻结一切的恶风砸下。速度太快,角度太刁,凌天已无法完全躲开。
“砰!“
肩膀被狠狠擦中。没有骨折的剧痛,却有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蔓延,整条左臂瞬间失去知觉,仿佛不属于自己,血液和神经都被瞬间冻结。残存的、已损坏的笔记本电脑也从脱力的手中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完了。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某种更强烈的本能覆盖。
在极致的痛苦、寒冷和死亡威胁下,他残存的意识仍在疯狂地试图用所有已知的科学模型去解析这股力量——是超低温?是能量吸收?但所有模型都无法解释这种直接作用于生命本质的“冻结”感。
逻辑悖论!无法解析!未知!未知!未知!
大脑在这股认知冲击下“嗡”的一声,仿佛某种保护机制被强行打破,颅内有灼热感炸开,如同过载的CPU烧毁了安全锁。
然后,世界在他眼前失真、重组、编译。
黑暗不再是黑暗,脚下大地浮现出无数微弱、湛蓝色、如同光纤般缓缓流淌的数据流,其间偶尔包裹着古老的、无法解读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沉重感的加密数据包。
攻击他的黑衣人,身上缠绕着剧烈波动、粗糙刺眼、不断报出`[ERROR]`和`[VIOLATION]`的猩红色错误代码流。其能量流动在他眼中变得完全可视化,他能清晰地“看”到几个明显的能量汇聚点和效率低下的循环路径。
对方的动作似乎变“慢”了,因为他能“读”到能量运行的预判轨迹线,那轨迹在他眼中如同一条条延迟过高的网络请求。
“这是什么?!幻觉?脑损伤?...物理学...不存在了?“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但左臂的剧痛和逼近的死亡威胁将他的思维强行拧回现实。“不!这模式...红色错误流结构极不稳定,右臂节点明显过载!能量轨迹预测显示——向右侧闪避,幅度要刚好足够!...“
他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僵硬地按照那凭空出现在脑中的“分析结果”做出了一个极其别扭但却精准无比的闪避动作。
轰!
一股并非来自肉体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钻入他的太阳穴,眼前景象瞬间一黑,随即被无数闪烁的彩色噪点覆盖,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几乎让他当场呕吐。使用这能力带来了难以承受的负担。
短棍带着冻结一切的寒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他强忍着大脑的抗议,连滚带爬,从对方因攻击落空而产生的、在视觉中表现为“线程阻塞”的微小僵直中,找到了唯一的缺口,冲了出去!
防空洞!那个废弃的防空洞入口就在五十米外!那里的地下管道错综复杂,在地脉视觉中如同一个天然的防火墙!而且,在刚才惊鸿一瞥的视觉中,他似乎捕捉到洞内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背景数据流淹没的`[STANDBY]`信号标记。
他不顾左臂的麻木、大脑撕裂般的灼痛,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半塌的铁门,一头钻入黑暗之中。冰冷、潮湿、充满铁锈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他靠着冰冷潮湿的洞壁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汽,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胸膛。
洞外传来追兵低沉、简短的交流声,那声音不像人语,更像是一种极低频的数据交换噪音,其间似乎夹杂着极其短暂的、如同光纤接通般的微光在他们下颌处一闪而过。脚步声正在逼近洞口。手电筒的强光柱已经开始扫入洞内,在他眼前的视觉中,那光柱甚至带着粗糙的扫描线特效。
完了,还是完了。就算有了这莫名其妙的能力,依然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轻轻拉动。
他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唯一的“武器”——那部手机,将屏幕对准了身旁。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起,照亮了咫尺之距的景象。
一个穿着略显宽大、材质古怪的白色连衣裙、有着瀑布般黑长直发、面容精致完美得不似真人的少女,正静静地蹲在他身边。
她的眼神纯粹、空洞到了极致,没有任何恐惧、好奇或善意,就像一台刚刚启动、尚未加载任何程序的裸机,只是单纯地“接收”着他的影像。在她周身,弥漫着一种柔和的金白色光晕,数据视觉中标记着`[UNKNOWN]`、`[PRIVILEGED]`的状态提示——这正是他刚才隐约捕捉到的那个微弱信号源!
她完全无视了凌天极度惊恐和警惕的表情,缓缓伸出那根纤细、冰凉、仿佛由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他被短棍擦中、依旧散发着刺骨寒气和[FROZEN_STATUS]状态提示的肩膀上。
一瞬间,一股温和、庞大、无法言喻的能量流如暖流般涌入凌天体内。那感觉并非简单的热,而更像是一种高效的、底层的数据覆盖和系统修复。那股刺骨的寒意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迅速消退,左臂的状态提示瞬间变为`[RECOVERING...]`,知觉开始恢复。
凌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神秘的少女,大脑几乎被这接连不断的超现实冲击搞得宕机。科学观碎了一地,但身体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洞外,黑衣人的声音清晰起来,那是一种古怪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语调:“......高价值目标信号确认......进入屏蔽区......强度稳定......警告:检测到未知高权限标识......指令校验失败......优先执行隔离与捕获......小心......进去搜!“
手电筒的光柱在洞内晃动,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碎石被踩动的声音。
凌天背靠冰冷墙壁,一边是即将进来的、散发着`[HOSTILE]`红色错误流的索命追兵,一边是身边这个无法理解、刚刚对他进行了“系统修复”的神秘少女。
他的目光在少女那双在黑暗中仿佛泛着微光、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和洞口晃动的、充满威胁的光柱之间来回移动。
最终,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少女,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世界观在崩塌与重建中剧烈摇摆,最终只挤压出一个干涩而充满了巨大困惑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