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廉明坐着马车看着清水县内百姓们的脸上一副破败的表情,眼底的郁气愈发的浓了。
路过市集,他看见一白发老叟在摊位前被一群身强体壮的男子拳打脚踢,纵然他的妻子和孩子在一旁跪地求情,仍然不能唤起那群男子丝毫的怜悯之心。
诸如此类的事情,街道两边频频皆是,看的卢廉明的心底升起火气的同时也涌上了一股悲哀。
纵然他心底还想为大虞朝找补,可如今这种情况,只怕在大虞朝的各个地方都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他悲哀地叹了口气,制止了这群市井无赖的行为,安抚好了那些受欺负商贩的情绪后,就怀着一种沉重的感情朝着县衙而去。
县衙内,张怀义看着自家师爷递上来的各地税收的明细簿子,一阵头疼。
这些年朝廷的税收简直就要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可上头人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一年接着一年的加税,全然不管底下老百姓的死活,完全就是就不给人留活路!
简直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张怀义焦头烂额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对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叹气,还是对百姓的处境叹气。
就在他叹的第十口气刚落地,外头的衙役突地闯进了门。
“大人,县衙外有一个自称是您的恩师的人要闯进来,咱哥几个不愿意,可那人竟然持凶伤人,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
“哎呦喂。”进来通报的衙役捂着自己被鞭子抽的鼻青脸肿的脸颊,哎呦直叫疼。
张怀义听言,身形一晃,猛地从案台前站起来,“什么?”他大声道。
下一秒,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原本还规规整整摆放在案台上的砚台已然滚落在地。
“你可问了那人姓氏?”张怀义猛地上前,急切地钳住通报衙役的肩膀,激动地询问道。
衙役被他摇的身子乱晃,断断续续的开口说:“卢……卢,那人说自己姓卢。”
衙役说完后,又想求着县令给自己做主,可眨眼的的功夫,自家那个端方持重的张县令已经化作了一缕烟雾,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衙役愣了几秒,只得捂着自己鼻青脸肿的脸颊,朝着院外大喊道:“大人,可记得要给我们做主啊!”
说完,他哎呦喂哎呦喂了几声,旋即也迈着步子,朝着院外而去。
出了后堂,张怀义脚步加快,想到自家恩师真的来了,他连日里挂满了忧愁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罕见的笑容。
前些日子恩师说要来,可没想到他速度居然这么快,通完信没多久,就真的来了,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张怀义激动地朝着县衙的大门而去,还没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痛呼声,他愣了愣,脚步放缓了些,呼吸声也开始变沉。
张怀义迈出了门槛,大门外,清晰的痛呼声一道接着一道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微愣了愣,抬眼只见三四个身着官服的衙役被鞭子抽的满身血痕,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为何?他有些不解,他的恩师他了解,可不是一个乱抽鞭子的人啊。
就在张怀义心里划过疑问之时,那些被抽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的衙役,强撑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子,一股脑的上前把他团团围住。
“大人,大人,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了几句,哪知道对方非但不配合,还动起手来了,你看看这给我们打的,大人,大人,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是啊是啊,大人,还请你给我们兄弟几个做主啊,可不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叽里呱啦的全钻进了张怀义的脑子里,这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安静!”张怀义低喝了一声。
方才还叽叽哇哇叙说着自己惨状的衙役们听罢,一瞬间噤了声,他们站在原地没再说话。
到底是清水县的县令,纵然没了什么实权,但还有个名头在,只要有这个名头在,那就和寻常的百姓不一样。
因此,即使他们瞧不上这个张县令,但心底到底还是存了些怕的。
只是这些怕实在是太小了,安静了不到一秒,就又有人开始鸣不平。
“大人,咱兄弟几个好歹是官府的人,我们这些衙役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代表着咱清水县的脸面啊,如今咱这清水县的脸面都被人踩在脚底下侮辱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有人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服气的回道。
他这一出言,瞬间又打开了其他人紧闭着的嘴巴,“对啊大人,我看还是把那人给抓到大牢里关他个十天半个月的,咱不给他吃,不给他喝,饿上他几顿,他就知道这清水县到底是谁当家做主了。”
“可不是,我看饿他都是轻的了,要我说,就能脱光他的衣服扔在大牢里自生自灭,让他知道欺负咱兄弟几个的下场。”
“就是就是,那个老的我看着不是个身子好,先把他扔进去冻他几天,再饿他几天,时不时的,咱兄弟几个再过去抽他几个大耳刮子,可得好好杀杀他身上的威风,竟然还敢和朝廷的官员作对,呵呵,可给他能的。”
衙役们叽里呱啦地说着,张怀义的耳朵都快炸了。
就在他晕头转向,不知道天地为何物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嘈杂的环境解救了出来。
“怀义,你管辖的衙役威风可真大啊,一言不合就要拘留朝廷命官?往日,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没想到我卢廉明清廉半生,竟然还看走眼了?亏得我这把老骨头还算是硬朗,昔日里的六艺还未忘全,不然的话,只怕这会儿你都见不到我这个老骨头了。”
“呵。”卢廉明见到自家学生被围的不能动弹,冷笑了一声。
带着讥讽的话语钻进了张怀义的耳朵内,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激动的唤了一声,“恩师!”
恩师?
这两个字一出,那些还在想着用什么刑罚来惩罚对面一主一仆的人登的张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恩师?!
还真是恩师??!
这他娘居然是真的恩师啊!
啊啊啊啊啊!
此刻那些放了狠话的衙役的心里在尖叫,脸上的血色也在张怀义上前和卢廉明寒暄的时候尽数褪尽。
完犊子了,此刻,这是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