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暗槽还在发烫，符文边缘泛着微弱的赤光，像是埋在岩层下的脉络被唤醒。楚星雨的手指刚从岩板上收回，那股沉坠感便猛地加剧，仿佛有东西在他胸口深处翻搅。他没来得及退步，脚下的焦土突然龟裂，一道血线自裂缝中冲天而起，直贯浓雾。
冷月踉跄后退，寒魄血脉剧烈震颤，袖口溢出的霜气瞬间凝成冰晶，又在半空中炸碎。
“它来了。”她声音绷紧，指尖已结出薄冰。
话音未落，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如同巨兽吞咽。三丈高的黑影从裂缝中缓缓升起，头颅是一道竖立的血缝，没有五官，却让人感到被死死盯住。它胸口嵌着半截断裂的锁链，每踏出一步，地面就浮现出一道猩红脚印，像是用血画出来的印记。
楚星雨一把将冷月拽到身后，发簪已在手中。他盯着那片符文节点，记得刚才拓印下来的结构——导流渠的灵力是循环的，只要打断其中一环，就能短暂阻断供给。
他俯身，发簪尖端刺入岩缝，顺着符文走向划下。
嗤——
一股黑烟从裂口喷出，怨灵王的动作果然一顿，血缝般的头颅转向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鸣。
冷月趁机抬手，掌心凝出一面弧形冰盾，横挡在两人前方。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盾面，极寒波纹骤然扩散，地面迅速结出一层厚霜，将怨灵王双足冻入岩层。
黑影剧烈挣扎，锁链晃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撑不住多久。”冷月喘息，“它太强了。”
楚星雨没应，目光扫过四周。焦土上的符文正一处处亮起，连成网状，显然整个区域都被激活。他掏出火油布条，迅速塞进附近几处凹槽，又将发簪插进另一处节点，用力一挑。
符文闪烁了一下，随即爆开一团火光。
轰！
一段导流渠炸裂，热浪掀飞碎石，两根石柱轰然倒塌，砸向怨灵王。黑影怒吼，挥臂震散石块，但被冰封的双脚仍未挣脱。
就在这时，空中开始凝聚黑雾，数十道半透明身影浮现，扭曲如烟，却带着清晰的杀意——怨灵傀儡，每一具都比谷口那只更凝实，动作也更协调。
“分头！”楚星雨低喝，“你引左边，我绕右边！”
冷月点头，挥手召出三道冰锥，射向左侧傀儡群。那些虚影立刻扑来，她边退边凝冰设障，逼得它们速度放缓。
楚星雨贴着岩壁疾行，右手握紧布条，左手持发簪，在一处符文交汇点停下。这里像是枢纽，火油浸透凹槽后，他划燃火折子，一点火星落下。
轰隆！
整片地面震动，导流渠再次爆炸，数具傀儡被气浪掀飞，撞入焦土深处，化作黑烟消散。
怨灵王终于挣脱冰封，锁链嗡鸣，黑影暴起，直扑楚星雨。
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楚星雨只觉一股阴寒扑面，本能侧身，肩头仍被擦中，皮肉瞬间麻木。他踉跄后退，背靠断柱，眼看那血缝头颅逼近，双手猛然按地。
就在那一刻，胸口那股沉坠之力猛地涌上，沿着经脉奔腾而下，双拳不受控制地轰出。
砰！
血光自他指节迸现，竟将怨灵王击退三步。
黑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符文全部亮起，浓雾翻滚如沸水。
楚星雨低头，看见自己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腕滑落。他想抬脚后撤，却发现双腿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撕扯。喉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焦土上，瞬间被吸干。
“楚星雨！”冷月冲了过来，扶住他肩膀。
他摇头，声音沙哑：“别……靠近我。”
怨灵王站在原地，血缝缓缓张开，像是在笑。它抬起手，锁链震动，周围残存的傀儡重新聚拢，围成一圈。
冷月咬牙，将楚星雨拉到一块巨岩后，迅速取出最后一点灵粉，撒在地面，结出一层薄霜屏障。她知道撑不了多久，但至少能挡住一时。
“它不是守护祭坛。”楚星雨靠在岩壁上，呼吸急促，“它是……被困在这里的主祭者。”
冷月一怔。
“血祭九重，前八次都完成了。”他艰难开口，“第九次，祭品逃了，仪式中断。主持仪式的人魂魄被反噬，钉在阵眼，成了这东西。”
冷月瞳孔微缩：“所以它不是要阻止别人进来……是在等那个没完成的祭品？”
楚星雨点头，眼神忽然一凛：“它在等第九个祭品归来。而地图上的标记，就是当年祭品站的位置。”
冷月浑身一僵。
难怪寒魄血脉会共鸣——那股频率，与她的力量同源。她不是被吸引来的，是被“认出来”的。
怨灵王缓缓迈步，每一步都让地面渗出暗红液体，像是岩层在流血。它停在离巨岩十步之外，锁链垂落，轻轻敲击地面，发出规律的响声。
嗒、嗒、嗒。
像倒计时。
冷月深吸一口气，掌心再度凝聚寒气，准备做最后一搏。
楚星雨却伸手拦住她。
“别。”他声音低哑，“你现在出手，只会激怒它。它要的不是我们死，是第九祭重现。”
冷月低头看他，发现他脸色灰白，嘴唇发紫，显然伤势远比表现出来的严重。
“那你现在怎么办？”她问。
楚星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有一丝决绝。
“既然它等的是祭品……那就让它等错人。”
他猛地抬手，将地图从怀中抽出，高高举起。
那瞬间，神骨标记的位置骤然发热，纸面泛起微红光泽。
怨灵王的血缝猛然张大，锁链狂震，整个身躯向前倾压，发出一声近乎狂喜的嘶吼。
楚星雨嘴角溢血，却笑了。
下一瞬，他将地图狠狠砸向地面，同时一掌拍下，以掌心血为引，强行激发体内那股力量。
轰——！
血光自他掌心炸开，顺着地图蔓延，竟与地底符文产生共鸣。整片废墟剧烈震动，所有符文同时亮起，又在刹那间熄灭。
怨灵王发出凄厉咆哮，身形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撕扯。
楚星雨仰头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软倒在地。
冷月扑过去抱住他，发现他呼吸微弱，体温正在下降。
“撑住！”她声音发抖。
怨灵王并未消失，而是缓缓退回裂缝，黑影沉入地底，只留下一句低沉回音，在废墟中久久回荡：
“第九祭……终将归来……”
风停了，雾凝固不动。
冷月抱起楚星雨，踉跄前行。她记得来时路上有个岩洞，藏在石柱群后方，或许能暂避。
楚星雨在她怀里断续低语：“不是守护……是等待……它在等第九个祭品……”
她没答，只是加快脚步。
焦土裂痕越来越多，偶尔还能看到暗红液体缓缓渗出。她不敢回头，生怕那一道血缝又出现在身后。
终于，前方出现一道窄缝，岩壁夹角处隐约可见洞口轮廓。
她拖着沉重步伐靠近，一脚踩进洞内。
地面干燥，略有倾斜。她将楚星雨轻轻放下，颤抖着抬手，凝聚最后一点灵力，在洞口布下薄霜结界。霜层极薄，稍有冲击就会破碎，但至少能争取片刻安宁。
做完这些，她瘫坐在地，背靠岩壁，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楚星雨双眼紧闭，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伸手探他鼻息，确认还活着，才缓缓松了口气。
洞外，雾依旧浓重。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发现指尖不知何时染上了淡淡的红痕，像是沾了血，却又洗不掉。
她盯着那抹红，忽然觉得，那颜色和怨灵王脚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