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掌心滚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着皮肤。楚星雨没有松手，反而将手指收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热度不是灼痛，而是某种牵引，顺着血脉往胸口深处拉。
他站在原地，目光穿过浓雾，落在前方一道若隐若现的轮廓上——一座半埋于焦土中的祭台，石阶断裂，边缘爬满暗金纹路，与手中碎石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冷月站在他身后半步，指尖凝着一层薄霜，却没有出手。她盯着那祭台，眉头微蹙。“这里的气息不对。”她的声音很轻，“寒魄在颤，像是……被什么压着。”
“不是压制。”楚星雨低声说，“是共鸣。”
他迈步向前，脚步踩在裂开的岩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走一步，手中的碎石就更烫一分，仿佛正与地下某物呼应。地面的符文随着他的靠近逐一亮起，不是红光，而是暗金色，如同干涸的血迹重新渗出。
冷月跟了上来，步伐放得极慢。她右手按在腰侧，那里本该挂着冰刃，此刻却空着。昨夜一战后，她的灵器已碎。
“你确定要进去？”她问。
楚星雨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信那老东西的话？”
“我不信突然出现的东西。”她说，“也不信刚好能引我们去死地的‘指引’。”
他没反驳，只是抬起左手，将碎石贴在眉心。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火焰焚烧的殿堂、披甲持戟的身影倒下、一具骸骨从灰烬中升起，脊柱泛着血光。
画面一闪即逝。
他睁开眼，呼吸略重。“这不是陷阱。”他说，“是路径。”
冷月盯着他片刻，终于点头。
两人并肩前行，穿过倒塌的石柱群。越靠近祭台，空气就越沉，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在肩头。冷月的手掌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体内寒魄血脉被某种力量牵动，几乎失控。
楚星雨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扶了下她的肘部。“撑得住？”
“能。”她甩开他的手，却没再后退。
祭台前立着三根残碑，两块已倾倒，只剩中间那块完整。碑面布满裂痕，但中央一段文字清晰可辨，刻痕深而规整，像是后来补刻上去的。
楚星雨走上台阶，一步，两步，第三步时，脚下的符文猛地一震，一股气流自碑底冲出，卷起尘灰。
他没停。
手掌贴上碑面。
冰冷，粗糙，带着岁月磨蚀的质感。他闭上眼，用指尖逐字摩挲，读取那些凹陷的笔画。
古文艰涩，但他曾在家族密室里翻过上百卷残卷，识得不少失传铭文。起初只是零散词句：“修罗”、“战陨”、“骨不灭”、“魂不归”。
接着是完整的段落。
> “昔有修罗神，逆天而战，败九帝于苍穹之巅。身死之际，血洒九州，骨化神脉，藏于乱葬渊底。其骨非死物，乃命门所寄，择主而生。凡承其骨者，必遭天地排斥，万灵不容。”
楚星雨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继续往下读。
> “然天道有隙，九重血祭开启之时，异世之魂可借骨重生。此为逆命之举，亦为变数之始。若此人执念不灭，意志不折，则神骨将醒，旧日之战火，终将重燃。”
风忽然静了。
他睁眼，瞳孔微缩。
异世之魂……借骨重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纹交错，隐约泛着一丝极淡的血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流动。
不是错觉。
他想起自己刚醒来那天，在铜镜前看到的少年面容——苍白、瘦弱、眼神涣散。那是楚天殇的脸，却不是他的命。
他是楚星雨，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车祸，黑暗，再睁眼，已是八年过去。
原来不是巧合。
是选中。
“你在看什么？”冷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吐出几个字：“这块碑，讲的是我。”
她皱眉。“什么意思？”
“它说，有人会从别的世界来，靠着这具身体复活。”他声音低沉，“说那个人……会唤醒一场本该结束的战争。”
冷月沉默了一瞬。“你信？”
“我不信命。”他说，“但我看见了这些字，读到了这段话。它提到了‘血祭九重’，提到了‘怨灵王’的来源，甚至……提到了我的存在方式。”
他转过身，靠在碑边，抬头看着她。“你说，一个几百年前立下的石碑，怎么能写清楚一个现代人才懂的概念？”
冷月没说话。
她看着他，目光复杂。
这时，碑面上的裂痕中，忽然渗出一丝暗红液体，顺着文字流淌下来，像泪，又像血。
楚星雨抬手抹过那痕迹，指尖沾上一抹湿黏。他凑近闻了闻，无味，但触感温热，如同活体组织的分泌物。
“它在反应。”他说，“我在读的时候，它在回应。”
冷月终于上前一步，踏上第一级台阶。“别碰太深。”她提醒，“这种地方留下的东西，不会只为了让人知道真相。”
“可真相已经来了。”他盯着碑文最后一行，“它告诉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我是被这具骨头召唤来的。”
“所以呢？”她问。
他沉默片刻，掌心再次贴上碑面。“所以，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我之前的挣扎，就不是毫无意义。我不是废物，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弃子。我是……被需要的。”
冷月看着他。
他的背影挺直，肩膀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伤势而微佝。气息变了，不再是压抑的隐忍，而是一种逐渐苏醒的压迫感，像是山崩前的寂静。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正在经历某种转变。
不是突破境界，不是灵力暴涨，而是认知的颠覆。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在逆天改命，现在却发现，自己本身就是命运的一部分。
“你还记得怨灵王说的话吗？”楚星雨忽然开口。
“第九祭品。”她答。
“它等的不是献祭完成。”他低声说，“它等的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出现——也就是我。我是第九个，但不是祭品，是破局者。”
冷月眼神微动。
她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
整座祭台开始轻微摇晃，碑面裂痕扩大，更多的暗红液体渗出，沿着台阶流下。那些符文不再是静止的刻痕，而是像活过来一般，缓缓蠕动，重组。
楚星雨猛地抽手后退。
冷月立刻挡在他身前，双掌凝霜，随时准备出击。
但碑文没有崩塌，也没有攻击。
只是，最后一个字——“燃”——突然亮起，血光顺着纹路蔓延，覆盖了整块石碑。
楚星雨站在原地，看着那光芒映在冷月的侧脸上，一片赤红。
他知道，机关还没触发。
他知道，危险还在后面。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已经无法回头。
他重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向那个发光的“燃”字。
就在接触的瞬间，碑内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海里。
他的手指僵住。
冷月猛然回头，抓住他的手腕。“别碰了！”
他没挣脱，也没回答。
只是盯着那字，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