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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沈羡:这是谈玄论道?(求月票!)

    另一边儿,沈羡还不知道自己的根骨和修为,被一位“老奶奶”嫌弃了,将装有银票和首饰的木盒收好,转而来到前院。

    正是三月时节,桃红柳绿,阳光自屋檐下洒落,让人生出几许慵懒。

    薛芷画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庭院中的风景。

    丽人一袭朱红广袖百褶衣裙,宛如一株灼灼其华的桃花,眉眼气韵虽然清冷如霜,但这会儿笑容却温煦如初阳,映衬着眉心的三瓣桃花印记,愈衬得肌肤如雪,白腻难言。

    “都忙完了?”薛芷画听到脚步,问道。

    沈羡致歉道:“让薛姑娘久等了。”

    “还好,也没有等多久。”薛芷画笑了笑,并没有纠正沈羡悄然而改的称呼,说道:“去看看这谷河县。”

    沈羡道:“还请烦劳薛姑娘一件事。”

    薛芷画闻言,讶异道:“你说。”

    沈羡斟酌着言辞:“家父如今元气大伤,如果再遇上妖魔,多有凶险,还请薛姑娘能否护持一二。”

    经过青羊观鹤守道人一事,他现在对请人出手这种事,多少有了心理阴影。

    薛芷画笑了笑,道:“先前,我已在你父亲身上留下一道灵力印记,如果有妖魔,灵力印记会有反应。”

    “灵力印记?”

    薛芷画解释道:“只能维持三天,只是起个预警作用,奈何我不会制符箓,身上所带符箓都需要灵力催动,未必有你父亲身上的精血符箓好使。”

    念及此处,薛芷画心头仍有些感慨。

    这对儿父子,一个损耗自身先天精血斩杀妖邪,一个以身犯险,甘愿成为妖魔诱饵。

    事实上,沈羡以为薛芷画是看重自己的商事之才,但从头到尾,更多是看重的这一点儿。

    人性当中,既有自私自利,也有舍己为人,这是每个人内心对于正义等神性之光的追求。

    沈羡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薛姑娘。”

    都想到他前头去了。

    薛芷画看着煞有介事的少年,目光温和几许,说道:“好了,走吧。”

    两人说着,出了沈宅厅堂。

    而管家准备了一辆马车,静静停靠在台阶上。

    “我身份特殊,恐引外人注意。”薛芷画解释道。

    说着,提起裙锯,当先上了马车。

    沈羡也不矫情,同样上了马车车厢,两人隔着车厢而坐。

    马车扬鞭声响,缓缓驶离沈宅。

    薛芷画观察着眼前的少年,忽而开口问道:“你那日在青羊观,以诗词讽刺鹤守道人,就不怕鹤守道人报复?”

    这就是她欣赏眼前少年的一点。

    如果知道她在暗中,再做此举,那就有投机功利之心。

    其实,这也是先前虞青婵灵台中的大能,虽然瞧不上沈羡的根骨,但却认为沈羡心性上乘的缘故。

    因为沈羡一开始并不知道虞青婵的容貌价值。

    如果事先权衡利弊,那就失了一份赤诚之心。

    多了蝇营狗苟,少了磊落侠义之气,这人格局也就浅了。

    当然,这些人都不知道沈羡的观念,来自后世,自有一股洒脱不羁的行事逻辑。

    利益为主,情怀为辅,二者冲突,审时度势,底线思维。

    力所能及的好事,能做就去做,当然,也不会傻到去当圣人。

    沈羡道:“当时想过,不过鹤守道人于我有授课之谊,况且我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写了一首诗而已,鹤守道人如是因此怨恨于我,那未免小看了我这位老师。”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况且,他也没有出言不逊。

    他以后还是要认鹤守道人这个老师的。

    只是一个理念迂腐的老头儿,大家理念不同而已。

    薛芷画轻笑了下,道:“你说得对,他要是因为你一首诗而心怀怨恨,那可真是枉为太清门徒了。”

    沈羡道:“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我不知鹤守老师的仙道境界,但他大隐隐于市,多半是寻那一线机缘,如不求变,机缘难说。”

    薛芷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机缘重在一个缘字,当需求变。”

    鹤守道人的确是在化凡。

    而她从京中出来游历,这一二日所见,感悟颇多,初入丹霞境的虚浮已经彻底凝实,不日就可至丹霞初期巅峰。

    薛芷画没有继续鹤守道人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你觉得仙道与人道,孰重?”

    沈羡闻听此言,就是一愣。

    暗道,这是谈玄论道?

    世家大族的风气,甚至大景帝国的上层,都崇尚清谈。

    如果你是一个清谈高手,甚至能够成为世家门阀的座上宾。

    薛芷画看向那少年,静待其言。

    有此一问,也是因为沈羡先前的那首诗。

    沈羡知道薛芷画存了考较之意,整理着措辞,道:“仙道,人道,皆属天道,二者如阴阳,如表里,《道德经》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而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可谓辩证统一,对立统一。

    这也是来自后世的哲学思想,暗含天道。

    后一句是来自《三十六计》,该书成于后世明清。

    薛芷画闻言,清眸当中异彩泛起,颔首道:“有此破题,你父亲说你不通文事,我倒是不大相信了。”

    这是大智若愚,腹藏锦绣。

    沈羡道:“仙道和人道,二者相互依附,犹如皮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无耕读渔樵,如无针织女工,仙人不能虚空造物,不是每一个能够餐霞漱瀣。”

    薛芷画闻听此言,不由正色几分。

    “如今天下,渐有妖魔乱世之象,仙道受百姓供奉,受朝廷册授,受万民敬仰,原应斩妖除邪,涤荡妖氛,但仙道中人多有高高在上,袖手旁观之象,窃以为此有违阴阳之表里,人心即天心,阴阳失序,表里相倾,此取乱之道也。”

    沈羡忽而沉默,继而以一句话铿锵有力的收束:

    “是以,仙道如视人道为手足,人道则视仙道如腹心,仙道如视人道为草芥,而人道必视仙道为寇仇!”

    比如仙道应为人道服务,这等理论太过炸裂,不知道薛芷画这位仙道中人如何看,还是点到为止,藏拙为妙。

    薛芷画怔怔不言,似是在这等抑扬顿挫的文白中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失去焦距的目光渐渐凝聚,再看那少年的目光,已带激赏,道:“你这番言论,倒是与一位至尊,平日所言一脉相承。”

    天下之大,英雄如过江之鲫,不想小小的谷河县,竟有这等见识不凡的年轻俊彦。

    “何人?”沈羡下意识问道。

    “天后。”薛芷画眨了眨眼,原本神色清冷的少女,明媚笑意似在眼眸中流溢,语气已然带着几许打趣。

    沈羡:“……”

    马车车轮辚辚转动,三月的烂漫春光沿着马车帘,泻落在倏然安静的车厢内,车厢外的花香不知何时飘入车厢,与姝华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无声散逸在静谧而美好的流年岁月里。

    纵然时隔多年之后,仍让沈羡怀念——那天,是大景天圣二年的三月初六。

    沈羡也不知是不是被薛芷画的笑意晃了一下,垂眸说道:“那…那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这位天后,想来就是当朝太后了,竟也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当然,并不奇怪,其人代行人皇权柄,一言九鼎,口含天宪,自然对所谓高高在上的仙道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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