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和林靖叙了一会儿话,将家中之事暂且托付给林靖,打算出门去一趟裴府。
在离去之前,看看是否从裴慎手里拿到赤精丹。
他可以用银子购买。
这般想着,让小厮阿信准备马车,前往裴府。
裴府,八角凉亭——
三面皆水,池荷青翠,假山瘦白,微风徐来,湖光山色,相映成趣。
裴慎手里拿着一卷道书读着,其人面容白净,气质温润。
张姓富商之子张俨,端起青花瓷茶盅喝了口茶,脸上现出唏嘘之色:“没有想到刘县丞就这么倒了。”
主簿裴仁静自然不在府中,随着卢县令被罢职,刘县丞又被下狱,县中事务一下子压在裴主簿和沈斌身上。
裴慎语气复杂,道:“听父亲大人说,此事,慕之出力颇多,也是朝廷方面朱雀司的人碰到这种不法之事。”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里,我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张俨道。
裴慎叹道:“兰溪沈氏毕竟是郡望门第,这样出来的子弟,哪有蠢货,不过是大智若愚罢了。”
“也是,那日和观主对答如流,我就觉得此人平日都在藏拙。”张俨面上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他几年蛰伏,一朝显才,是不是冲那个州学名额来的?”
“难说。”裴慎摇了摇头,道:“不过,听父亲大人说,卢明府出了事,看这架势,州学名额应该尽数交付州里派人主考了。”
他只是河东裴氏庶支子弟,拜不进三教高门,只能通过科举道试获得修法资格。
这一次,一定得成,否则拖下去,拖到二十岁,什么天地人三榜,和他完全无缘了。
张俨感慨道:“如是考试进州学,经会试、殿试,成进士,也难。”
“都难,仙道,武道何尝不难?”裴慎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道书,捻起桌上的一枚小石子,向着湖面弹去。
但见指风穿过湖面,一下子就二十多个水漂。
显示少年不俗的武道修为。
“故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故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言罢,少年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少年虽只十五六岁,但举手投足间,已有几许父辈品茗论道的士族风流。
而在二人叙话之时,一个下人进入轩阁,禀告道:“公子,沈县尉的公子,沈公子来找公子。”
裴慎闻言,心头一喜。
张俨也起得身来,笑道:“当真是不经念叨。”
“随我去见见。”
裴慎说着,起身而去。
……
……
另一边儿,薛芷画也将庆王妃母女暂且安顿下来,重又落座叙话。
庆王妃柔声道:“薛姑娘,还要烦劳你向长公主通禀,看能否看在同为宗室的份儿上,多操心一下甜夏的婚事。”
李甜夏毕竟是宗室之女,而且没有褫夺安阳郡主的爵位,长公主身为宗正,又是一介女流,能够照拂一下。
薛芷画蹙了蹙柳眉,道:“先前卢氏悔婚之事,我在京中也知晓了,卢家此举为人所不耻,落井下石。”
因为事涉同居仙榜—人榜的卢子虚,薛芷画听八卦也听过一些。
庆王妃柔声道:“我不求甜夏嫁给五姓七望那些高门子弟,但也不能太文不成、武不就的,麒麟榜上的年轻俊彦和宗室勋贵子弟,树大招风,我们也不奢望。”
薛芷画声音轻柔,宽慰道:“先等等吧,庆王之事后,不少人都避之如蛇蝎。”
娶了安阳郡主,那就有个谋逆的庆王岳父,哪个年轻俊彦愿意淌这个浑水?
李甜夏在一旁听着,粉腻小脸上满是黯然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屋内,道:“郡主,刚才抓到一个小姑娘,鬼头鬼脑的,不知道在窥伺什么。”
“你们放开我。”虞青婵的丫鬟绿珠,绷紧的小脸上满是紧张,试图挣脱着两个仆妇的胳膊,然后带入客厅。
李甜夏和薛芷画,庆王妃对视一眼,不明就里。
庆王妃娇叱道:“你们不得无礼。”
这位王妃声音酥软柔糯如糖,虽然训斥,但声音却悦耳动听。
然后,庆王妃美艳玉容上笑意莹然地看向那丫鬟,问道:“你是沈府的丫鬟吧。”
绿珠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薛芷画行至近前,打量着绿珠,道:“沈府的丫鬟,我见过,她应该不是沈府的丫鬟。”
沈家后宅院落内的虞青婵,薛芷画还真不知道,因为薛芷画也才住进来一天。
经过先前沈羡洗澡,薛芷画以神识窥见不该窥见的场景后,薛芷画已经不再将神识胡乱探索。
本身客居旁家,此举也不礼貌。
绿珠心一横,道:“我就是沈府的丫鬟,你们放开我,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原来绿珠见虞青婵忧切府中进人,不知何故,就自作主张地去打探消息,却不知道庆王府的这些下人警惕心远超常人。
薛芷画也有些诧异:“小姐?”
绿珠道:“我家小姐是沈公子的未婚妻。”
薛芷画:“……”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庆王妃打了个圆场,柔声道:“既是沈府之人,说清楚就好,先回去吧。”
薛芷画清丽玉颜上的笑意似有似无,打趣道:“我如何不记得沈羡有什么未婚妻?”
绿珠心头大急,道:“这是定下的婚书,我家小姐前日来的,此事早有婚约。”
薛芷画看向一旁的仆人,说道:“你去问问沈府的其他下人。”
那仆妇领命去了。
不多一会儿,那仆妇道:“姑娘,问过沈府的下人,是未婚妻来着,说是从神都来的,落难投奔沈家的,听说还是个盲女,姓虞。”
沈宅自然也有下人,虞青婵住进来的这二日,自然也有一些消息流传。
庆王妃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思索之色,道:“神都来的,虞家的人?”
“王妃识得?”薛芷画道。
庆王妃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提及过,说来这虞家盲女也是一绝,据闻生有重瞳,目不能视远,虞家在前几年没少求医问药,也曾求到府上,我记得当年好像是和兰溪沈氏定下的亲事,京中还议论过一阵。”
“那就对上了,此宅就是兰溪沈氏族人的。”薛芷画笑了笑,柔声道。
绿珠见被道破跟脚,脸上“刷”地苍白如纸。
薛芷画道:“虞家卷入逆案,虞家的盲女这是来投靠姻亲来了。”
说着,眸光看向绿珠,问道:“婚约竟然没有退去?”
这询问的语气,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失望。
提及此事,绿珠柔声道:“小姐上门来问,沈县尉说从长计议,沈公子答应的,说兰溪沈氏,绝不毁约!”
此言一出,让在场之人五味杂陈。
李甜夏愣在原地,手中的帕子攥紧了几许,少女粉腻的脸蛋儿涨得通红。
庆王妃同样久久不语,只有胸前的丰盈雪子因为心绪的不平静起伏着。
在场谁人不知,从长计议就有拖一拖的意思,但沈羡却一力担之。
这是什么样的人格?
对比范阳卢氏的出事后退婚,高下立判。
薛芷画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他能说出的话,不过,沈县尉为人父,也不容易。”
这个人,她没有看错!
一以贯之,她来与不来,此人就是如此风骨俨然。
不枉她为其谋划前程。
庆王妃声音柔柔糯糯,道:“这位沈小郎君,我先前见之,行止之间,有铮铮侠义之风,的确是个大丈夫。”
李甜夏目光怔怔出神,贝齿咬着粉唇,已有几许发白之迹。
薛芷画轻声道:“好了,让她回去吧。”
两个仆妇松开绿珠,让其归去。
薛芷画转眸看向庆王妃母女,道:“夫人,甜夏,可放心在这里住下。”
庆王妃点了点头,笑道:“我这心也定下来了。”
薛芷画道:“我过几日要返回京都。”
庆王妃“嗯”地一声,也不再多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