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撕裂了汉东大学深夜的宁静。
几束雪亮的警灯,将林荫道照如白昼。
一辆桑塔纳警车急刹停稳。
车门推开,一个身材微胖、满脸横肉的警察走了下来。
正是市局副局长黄建新的心腹,城西派出所所长,李卫国。
李卫国一眼就锁定了现场。
一个年轻人站在路灯的阴影里,脚下躺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手腕以非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另一个则一动不动。
他看都没看那两个生死不知的地痞,目光径直落在祁同伟身上。
任务很明确。
定性为“聚众斗殴”,把人带回去。
进了他的地盘,是圆是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警察!都别动!”
李卫国大喝一声,带着两个协警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祁同伟。
“怎么回事?大半夜在学校打架?”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
祁同伟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太静了,静得让李卫国心里莫名发慌。
他强自镇定,拔高了音量。
“别废话!聚众斗殴,性质恶劣!你,还有他们两个,都跟我回所里一趟!”
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协警立刻伸手去抓祁同伟的胳膊。
“等等。”
祁同伟的声音很轻,却让两个协警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看着李卫国,一字一顿。
“第一,我是受害者。”
“第二,我在进行正当防卫。”
李卫国被气笑了,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小子,你跟我讲法律?”
他啐了一口,“到了我的地盘,我就是法律!”
他失去了所有耐心,大手一挥。
“愣着干什么?拷上,带走!”
祁同伟的眼神,冷了下来。
“警官。”
他抬起头,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直刺李卫国的眼睛。
“你的警号,043927。”
“我记下了。”
李卫国的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李卫国大脑宕机的这一秒。
“嘎吱——!”
几声更刺耳、更急促的刹车声,在他们身后炸响!
数道能亮瞎人眼的远光灯,瞬间将这片区域照得无所遁形!
李卫国下意识回头。
只一眼,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三辆黑色的帕萨特,打头那辆的车牌,是市局刑警队队长赵东来的座驾!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弹开。
赵东来亲自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便服,但神情冷峻、气息悍然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掏出红色的证件,在李卫国眼前一晃而过。
“省公安厅,督察处。”
“轰!”
李卫国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省厅督察?!
他们怎么会来?!
还是跟市局领导一起来办一个学生的“斗殴案”?!
赵东来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祁同伟面前。
他猛地并拢双脚,身体绷直,抬手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礼!
那姿势,比面对省厅领导时还要端正!
“祁同学!我是市局赵东来!您没受伤吧?”
这一幕,让李卫国和他的两个协警,彻底石化。
李卫国感觉膝盖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后背的警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
十几分钟前。
祁同伟在拨通110后,只给远在京城的父亲祁连山,发了一条短信。
“爸,有条疯狗咬我,帮我把它的主人找出来。”
军区总参作战室内,刚结束一场推演的祁连山,看到短信的瞬间,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他没有回复,只是走到保密线路旁,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
“祁老?”
电话那头,是汉东省公安厅一把手,周建国。
祁连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老周,我儿子在汉东大学,被你的人堵了。”
“他叫祁同伟。”
“我等你的处理结果。”
三句话,电话挂断。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
省厅督察的到来,让案件的性质发生了120%的逆转。
他们直接接管了现场。
李卫国被客气地“请”到一边,他站在那里,双腿抖得像筛糠。
一名经验老到的老督察,亲自审问那个断了手腕的地痞。
他没用任何手段,只是蹲下身,帮地痞理了理凌乱的衣领,语气温和得像在拉家常。
“小伙子,抬头看看那几辆车。”
“再想想你老婆孩子。”
“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拉着他们一起陪葬,给你十秒钟。”
地痞的心理防线早已被祁同伟击溃。
此刻面对真正的国家机器,他连一秒都没撑住。
竹筒倒豆子般,把栽赃、伪证……所有的一切,都吼了出来。
真相大白。
赵东来走到李卫国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怜悯。
“李所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卫国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他完了。
……
事情的发展,如同一场失控的山洪。
一场原本针对学生的栽赃陷害。
迅速演变成一场由省厅督察处主导的、对汉东市公安局内部的铁腕清洗!
当天深夜。
市局副局长黄建新,在其情妇的别墅中被破门而入的督察带走。
面对从天而降的省厅同事,他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
由黄建新这条线,一个盘踞在市局内部、以梁群峰为保护伞的腐败团伙,被连根拔起!
十几个科级、处级干部,一夜之间,全部落马!
……
凌晨三点,汉东省委家属院,一栋戒备森严的独栋小楼内。
梁群峰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又梦到了那份报告。
那份由一个学生写出来的,却字字诛心的“学术报告”。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
他烦躁地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这种寂静,非但没让他感到安宁,反而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他心神不宁。
黄建新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他冷冷地想。
一个涉嫌“聚众斗殴”和“嫖娼”的污点,足以让任何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祁同伟,你再有背景,再有手腕,终究只是个学生。
只要把你的人按在派出所里,泼上一身洗不清的脏水,祁家背景再高,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要知道,强龙不压坐地虎。
他正准备转身去倒杯水,床头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铃声。
梁群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部电话,只有他最核心的几个心腹才知道号码,而且只在最紧急、最要命的关头才会响起。
他一把抓起电话,:“喂!”
“老……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声音,那是他在市局的另一个亲信,办公室主任。
“出……出大事了!”
梁群峰的瞳孔瞬间收缩:“说!”
“黄……黄局……黄建新他……他被省厅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
梁群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谁干的?谁带的队?!”
电话那头的人几乎要哭出来了。
“是……是省厅督察处!直接冲进了黄局在情妇家的别墅!当场就给……给双规了!我……我们市局这边,连个屁都没听到啊老板!”
省厅督察处……
梁群峰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握着电话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们绕过了市局,绕过了政法委,甚至连一个招呼都没跟自己打。
就直接对自己安插在市局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下了死手!
这已经不是打狗看主人了。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梁群峰的脸,按在地上,用沾着屎的鞋底,狠狠地来回摩擦!
“为什么?!”
他对着话筒低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听……听说是……因为一个学生的案子……好像叫……祁同伟……”
祁同伟!
又是这个名字!
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圈套!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那个所谓的“斗殴案”,从一开始就是对方挖好的陷阱!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命令黄建新带着人跳了进去。
结果,一头撞上了省厅督察处那张早就张开的铁网!
“啪!”
他再也控制不住,狠狠地将手中的加密电话砸在了地上。
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窝囊。
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雷霆一击,不仅没有伤到那只小狐狸分毫,反而被对方借力打力。
一记釜底抽薪,废掉了自己经营多年、在市局最重要的看门犬和猎犬!
黄建新一倒,他这些年在市局布下的那些暗线,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都会被那群饿狼翻个底朝天!
赵华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踉跄地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这间宽敞奢华、象征着他权力和地位的卧室,此刻看来,却像一个冰冷华丽的囚笼。
他终于明白了。
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什么“有背景的学生”。
那是一个怪物。
一个披着学生外衣,却有着政坛老狐狸都望尘莫及的算计和狠辣的怪物!
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剧本里!
他所有的反击,都变成了对方递过来的、捅向自己的刀子!
“祁家……祁明峰……”
梁群峰失神地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他想起了那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名字,那个一手缔造了红色豪门的开国将星。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在跟一头真正的史前巨兽角力。
而自己,不过是巨兽脚下,一只自以为是的蝼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