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最后一名离开的将领带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校长、林蔚和汤嗯波三人时,空气中的氛围陡然一变,从之前的同仇敌忾变得微妙而沉凝。
“克勤啊(汤嗯波字),”校长脸上的肃穆褪去,换上了一副略显疲惫却更显亲近的神情,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坐。我们师生二人,好久没有单独说说话了。”
“校长!”汤嗯波挺直腰板,并未立即就坐,而是以最标准的军人姿态恭敬道,“学生愚钝,作为黄埔第一期校长的亲传弟子,确未能时时聆听校长教诲,实乃憾事!
此次校长亲临许州,学生必当率我中央军最后的满编精锐第二十军团全体将士,奋勇杀敌,以报校长知遇之恩,栽培之重!
绝不辜负校长厚望,定要先将叽咕师团碾碎在苔尔庄!后挥师将版园师团据敌于外!”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对校长的无限忠诚与对战斗的渴望。
校长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好。
你有此决心,有此信心,我很欣慰。
不愧是我黄埔一期的佼佼者,我的亲传弟子,国之栋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起来,“不过,克勤啊,打仗,光有决心和信心还不够,还要讲究...............方式方法。”
汤嗯波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方式方法?校长的意思是...........学生愚钝,请校长明示!
学生一定铭记于心!”
他心中疑惑,打仗不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更何况此次我方占据情报和兵力优势,正当一鼓作气,全歼顽敌,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方式方法”?
校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缓缓道:“吴松口魔都一战,历时三月,
我全军将士同仇敌忾,浴血奋战,粉碎了日寇‘三个月灭亡民国’的狂言,达成了凝聚民心、向世界展示我中华不屈精神的战略目标,功勋卓著。”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但是,克勤,你可知我中央军在此战中损失几何?
最精锐的德械师,87、88、36师,几乎打光重建!
税警总队,打得只剩下骨架!
教导总队,伤亡过半!
你的同班、你的校友,我的学生,我们黄埔系,光连以上军官,足足战死1274人啊!
这其中还包括你一期的同班,你的同桌敬守(黄梅兴字)!
这些,都是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是真正的国之精锐啊!”
校长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汤嗯波:“如今,这些部队尚未完全补充恢复元气。
此刻我中央军系统的嫡系精锐部队,除了你的满编的第二十军团10万人,也就是辞修(陈呈)的3个军不到8万人的部队尚算完整。
你们,是我中央军最后的嫡系骨血,不光是未来抗战的真正基石所在!
也是我‘最后的家底’了!!!
你明白吗?”
汤嗯波似乎有些明白了,但眉头却皱得更紧:“校长的意思是........让学生保存实力?
可...........可此次战机千载难逢,正应全力歼敌,扬我国威啊!
若因保存实力而错失良机,学生.........学生恐愧对国人,愧对校长!”
“糊涂!”校长轻斥一声,随即又放缓语气,如同一位耐心的老师教导学生,“打,是一定要打的!
非是让你畏敌避战,而是要你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我问你,你看如今这第伍战区,兵力构成如何?”
汤嗯波略一思索,答道:“我中央军有学生之二十军团,第2军李沿年部、第46军樊崧仆部三部总兵力大约15万人,以及东北军于穴中部等。桂系则有廖累、倜祖晃、刘毅士、张在要等部4个军,总兵力接近18万实力最为雄厚。
还有川军、西北军、栋北军各部..............
“不错!”校长打断他,“李德公白建生的桂系,在此地就集中了四个军十五师的兵力!
再加上其在广西大后方的留守部队,桂系总兵力,已逼近22万之众!
已然快与我中央军主力平起平坐了!”
校长站起身,走到汤嗯波面前!
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敲在汤恩伯心上:“克勤,你想想。
白建生为何人称‘小诸葛’,而非‘真诸葛’吗?
就是因为他此人,只学到了诸葛‘孔明’的小聪明,而缺乏诸葛‘亮’那份顾全大局、鞠躬尽瘁的大智慧!
他最擅长的,就是带着他的广茜‘狼’兵‘打擦边球’,保存实力!
当年中原大战,我军与冯、阎、桂三方联军血战,若非他白建生屡次耍弄小聪明,欲图坐收渔利,致使冯部率先被击溃,阎部遭重创,他桂系又何至于独木难支?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的把方方面面都计算在内了,我们和冯阎两部几乎拼的两败俱伤,他手下的广茜狼兵就可以彻底‘收尾’!
可他忘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栋北章六子入关这个变数是他怎么算也没算到的,所以最终让我辈赢得今日之局面?”
汤嗯波的额头微微见汗,他似乎抓住了校长话中的深意。
校长凝视着他,问出了最关键、最诛心的问题:“克勤,你告诉我。
如果这次第二阶段大战,我中央军像吴松口魔都激战那样,为了胜利不惜拼光最后一点血本,而他桂系主力却再次施展‘小聪明’,保全了大部分实力。
那么你说,将来.............,这个民国,究竟是我们说了算呢?
还是他‘大人物’李得林说了算呢?”
轰!..................
此言如同惊雷,在汤嗯波脑海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的疑虑、所有的困惑顷刻间烟消云散!
原来校长考虑的,早已不仅仅是一场战役的胜负,而是战后的格局,是团体的未来,是权力的归属!
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地道:“学生明白了!
校长深谋远虑,学生万万不及!
校长放心,学生知道该如何做了!
二十军团既是校长手中的利剑,也是校长最后的家底!
学生定会审慎用兵,既要狠狠打击日寇,扬我军威,更要为校长,为我们团体的未来,保存元气!
绝不让某些人坐收渔翁之利!”
看到自己的“亲传大弟子”终于领悟了自己的深意,校长脸上露出了真正满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汤嗯波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不谋全局者,
不足以谋一域!
不谋万世者,
不足以谋一时!
你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也不枉我多年对你的栽培和信任。
总之一点,在桂系,没有受到最大限度的削弱之前,我们,坚决不能动!”
但他随即又露出一丝忧色:“不过,克勤,你手下那位52军的军长雨东(关林铮字)的性子,我是知道的。
骁勇善战,嫉恶如仇,是一员难得的虎将!
功勋卓著,对党国一片赤诚。
我担心.............他若杀得兴起,恐怕会不顾一切,猛打猛冲,届时若折损过大,或者打乱了整体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