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温度,洒在熙攘的街道上,却暖不透俞辰骨子里的寒意。咖啡馆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咖啡香气和爵士乐关在里面,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交通的喧嚣和人群模糊的交谈声。
正常。一切都正常得令人窒息。
但他口袋里的那张便签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神经。那三行陌生的序列,那行意味深长的留言,还有那个脖颈后闪过“被咬苹果”标志的“沈夏”......所有这些都像毒刺,扎破了“重启”后完美无缺的气泡,露出底下狰狞混乱的真实。
这不是重置,这是一场覆盖。一场在旧废墟上精心搭建的新舞台剧,而演员可能早已不是原班人马。他需要信息,需要确认这个世界的“参数”。
他快步走到街边一个报刊亭,目光迅速扫过陈列的报纸日期。
5月29日。
比他“记忆”中收到π纸条的那天,提前了整整一天。重启点被改变了,不是简单的回滚。静滞答案(或者别的什么存在)调整了时间锚点。为什么?是为了避开某些“麻烦”?还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变量?
冷汗顺着他的脊柱滑落。他立刻掏出手机——款式和他“记忆”中一样。解锁屏幕,快速浏览新闻推送。
没有化工厂泄漏预警。没有地铁信号故障。没有市中心咖啡馆火灾。一片祥和。或者说,一片被精心修剪过的平静。那些原本应该作为“死神序列”验证点的事件被抹掉了?还是尚未发生?如果尚未发生那么,这张新纸条上的序列,预测的又是什么?
他靠在一根路灯杆上,强迫自己冷静,无视身边川流不息的行人。他闭上眼,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不再是数学家优雅的推导,而是溺水者挣扎般的疯狂计算。
忽略内容,先分析结构。这三组序列不对称。每一组的数学“权重”不同,仿佛描述的是三个相互独立却又彼此纠缠的系统。
第一组序列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秩序的韵味,让他联想到守护者的净化协议?但更加精简?高效?
第二组序列充满了扭曲、适应、贪婪吞噬的波动,无疑是Ω模式的同化算法特征!但似乎更隐蔽?更具欺骗性?
第三组序列最复杂,也最奇怪。它不断自我迭代、自我修正,充满了某种寻求平衡的意图,却又被前两组序列强行拉扯、干扰。这感觉有点像“摇篮”试图达到的稳定,但又完全不同,更被动?更无奈?
而这三者,被一种外部的、强大的数学框架强行捆绑在一起,像三只被拴在同一根链条上的恶犬,彼此嘶吼拉扯,却又被迫朝着某个共同的方向前进?
朝向毁灭?还是别的什么?
俞辰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这个新序列描述的不是单一的事件!它是一个模型!一个模拟三个不同“灾难系统” 在某种外力作用下相互作用、相互催化的更宏大的灾难模型!而那个外力那个捆绑它们的框架,隐隐透出的数学气息,竟然和静滞答案那绝对的、定义的力量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一次,不再是某个存在幕后操纵序列,而是多个灾难被强行撮合、放大?而静滞答案本身也在推波助澜?
【看清它们如何升起......】升起不是作为单一事件爆发,而是作为复合灾难,如同瘟疫般扩散、交织、最终席卷一切,这张纸条,不是死亡预告,是末日进程表。而那个“S”把这张表,提前一天,塞到了他手里?为什么?让他阻止?还是让他见证?甚至参与?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来电,不是短信。是一个自动弹出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通知框。上面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血红色的代码:
【警告:检测到异常认知活动。模式匹配:‘偏差’。威胁等级提升至:Epsilon。】
【开始追踪信号源……】
【定位完成。】
通知框下方,是一个不断缩小的、精确的地图定位坐标——正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衬衫。静滞答案或者祂的某个代理系统一直在监控,监控所有人的思维活动。一旦检测到“超纲”的、不属于这个“重启”后世界的认知(比如他那些该死的记忆!),就直接标记为“偏差”,进行清理。
这根本不是什么重启,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打着“正常”幌子的大型培养皿。任何表现出“异常”的个体,都会被立刻发现、清除。
他猛地抬头,视线疯狂扫视四周!街对面,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牌照的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路边停下。车窗是深色的,但俞辰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锁定了他。
右侧人行道上,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低着头清扫地面的男人,动作突然变得极其僵硬、精准,如同机器人,他手中的扫帚杆,在阳光下反射出非金属的、类似陶瓷的冷光。
左侧咖啡馆的二楼窗口,一个看似在喝咖啡看报纸的老者,报纸边缘,一个微小的、类似枪管的凸起,正缓缓调整着角度.....
被包围了!速度太快了!从他开始思考序列到被锁定,可能不超过十秒!这个监控系统效率高得可怕!
怎么办?往哪里跑?人群?人群根本提供不了任何掩护!反而可能成为被挟持的对象或者清理过程中的附带损伤!就在他肾上腺素飙升,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向旁边小巷的瞬间——
吱——
一声极其刺耳的、违反物理常识的急刹车声,猛地从他身后响起。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银色面包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疯狂姿态,猛地甩尾横停在他面前,差点撞到路灯杆,侧滑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拉开,驾驶座上,一个人对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上车!快!”
俞辰的瞳孔猛地放大,开车的人是沈秋。但不是那个拓扑学专家,不是那个冷静睿智偶尔脆弱的同伴。
眼前的沈秋,头发染成了夸张的亮紫色,扎着凌乱的马尾,耳朵上打着一排耳钉,穿着沾满油污的宽大工装服,脸上甚至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眼神里充满了焦急、野性,和一种被社会打磨过的粗粝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俞辰在那双急切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极其熟悉的、属于学者专注时的光芒,虽然被很好地隐藏了,但他绝不会认错。在她吼叫时,他清晰地看到,她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用废弃电路板和导线手工编织的、极其粗糙的手环!手环的造型隐隐构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的拓扑结构!
沈秋,她也是“变量”!她保留了记忆,或者以另一种方式“醒来”了。
“快啊!愣着干嘛!他们来了!”沈秋再次大吼,同时猛地按响了喇叭,刺耳的噪音瞬间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也暂时干扰了那些正在合围的清理者。
没有时间犹豫!俞辰猛地拉开车门,扑进了副驾驶座。几乎在他关上车门的同一瞬间!
砰!砰!
两颗子弹(或者某种能量光束)精准地打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留下两个冒着青烟的小洞!
“抓稳了!”沈秋尖叫一声,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破旧的面包车发动机发出撕裂般的咆哮,轮胎摩擦地面冒出白烟,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猛地蹿了出去,巨大的过载将俞辰死死按在座位上。车窗外,景象疯狂倒退。
那辆黑色轿车也瞬间启动,猛追上来!那个“环卫工”扔掉了扫帚,从怀里掏出了某种武器。咖啡馆二楼的老者站了起来,报纸掉落,露出下面一把造型奇特的狙击步枪,枪声(或类似的声音)再次响起。
砰!砰!砰!
子弹打在面包车的外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破车居然似乎经过了某种装甲改装。
“妈的!阴魂不散!”沈秋嘴里骂着脏话,动作却快如闪电,猛打方向盘,面包车以一个近乎侧翻的姿势冲进了一条狭窄的岔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公交车。
追逐战在闹市区疯狂上演。喇叭声、刹车声、撞击声、枪声响成一片。俞辰死死抓住扶手,看着身边这个完全陌生的、狂野版的沈秋,感受着这辆破车惊人的性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了,甚至连同伴都变得不同了。
静滞答案重启了现实,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按照剧本走了。起跑线,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扭曲。
破旧面包车的引擎嘶吼着,像一头被刺伤的钢铁野兽,在狭窄的后巷里疯狂穿梭。沈秋——或者说,这个顶着沈秋面孔的狂野司机——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亮紫色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眼神锐利得像淬火的匕首,不断扫过后视镜。
“操!甩不掉!”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剧烈倾斜,几乎擦着墙壁拐进另一个更窄的巷道,垃圾桶被撞得飞起,哐当砸在追来的黑色轿车引擎盖上,稍微阻滞了它的速度。
俞辰被惯性狠狠甩在车门上,肋骨生疼。子弹(或能量束)不时打在车尾和侧窗,防弹玻璃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但奇迹般地没有破碎。
“他们到底是谁?!”俞辰在引擎咆哮和撞击声中吼道。
“‘清洁工’!”沈秋头也不回地吼道,又是一个急转弯,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妈的,这个时间点他们不该这么活跃。肯定是你!你他妈干什么了?脑子里的防火墙塌了?”
清洁工?监控认知活动、清理“偏差”的执行者?静滞答案的鬣狗?“我什么都没干!就看了张纸条!”俞辰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张便签纸依旧滚烫。
“纸条?什么鬼纸条?!”沈秋猛地扭头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暴躁,“你他妈不会又把什么脏东西往回带了吧?”
又?这个“又”字让俞辰心头一凛。她认识“之前”的他?或者说,认识这个“重启”后、但似乎保留了某种行动模式的“他”?
“小心!”俞辰突然指着前方!
巷口尽头,不知何时被一辆横停的厢式货车彻底堵死!货舱门打开,里面站着两个穿着全封闭黑色作战服、手持造型奇特脉冲步枪的身影。枪口已经抬起,充能的嗡鸣声清晰可闻。
绝路!
“坐稳了!!”沈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一踩到底。同时,她的左手在方向盘下方一个隐蔽的面板上飞快地按了几个按钮。
面包车尾部猛地喷出两道幽蓝色的火焰,根本不是内燃机该有的尾焰,强大的推背感将俞辰再次狠狠按进座椅,破旧的面包车像一枚炮弹,直直撞向那辆堵路的货车和后面的枪手。
就在即将相撞的瞬间沈秋猛地一拉方向盘下方的一个红色拉杆,“咔嚓!”面包车的前保险杠和引擎盖猛地向上、向后翻折!露出下面根本不是发动机,而是一个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能量折射棱镜阵列。
两道炽热的脉冲光束正好射到,棱镜阵列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脉冲能量被瞬间偏转、聚焦,以更恐怖的速度和威力,反射了回去。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堵路的货车直接被炸成一个燃烧的铁棺材,碎片四溅。面包车毫发无伤地从火焰和浓烟中冲出,翻折的车头部件迅速复位,发出液压装置的嘶嘶声。
俞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哪里是面包车,这根本就是一辆伪装成破烂的高科技战车。
“哼,小瘪三。”沈秋啐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但很快又被凝重取代,“妈的,动静闹太大了,‘花园’不能回了。”她猛打方向盘,车子冲出巷弄,汇入一条相对宽敞的街道,但依旧以惊人的速度穿梭在车流中,不断超车、变道,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和咒骂声。
“我们去哪?”俞辰喘着气问,心脏还在狂跳。
“换个‘安全屋’!”沈秋语气烦躁,“希望‘锈蚀天堂’今天没被条子盯上。”
几分钟后,面包车七拐八绕,驶入一个废弃的工业区,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仓库卷帘门前。沈秋按了几下喇叭,节奏奇特。卷帘门吱吱嘎嘎地升起一半,面包车矮身钻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仓库内部空间极大,被改造得如同一个疯狂的机械废土风格庇护所。粗大的蒸汽管道在天花板上蜿蜒,发出噗噗的排气声。各种废弃的机械零件、电脑主板、显示器堆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焊锡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墙壁上涂满了怪诞的喷漆画和复杂的、看久了让人头晕的数学涂鸦。
几个穿着类似沈秋风格、浑身油污、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改造义肢或植入体的人,正围着一台冒着电火花的巨大设备忙碌着。看到沈秋的车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打了个招呼。
“秋姐,回来了?后面有尾巴?”一个胳膊是液压钳的大个子瓮声瓮气地问。
“甩掉了,但外面现在肯定满大街是‘清洁工’的狗鼻子!”沈秋跳下车,没好气地踹了一脚轮胎,“这破车的隐形涂层又该补了。”
她拉着俞辰,穿过一堆堆废铜烂铁,走向仓库最深处一个用集装箱改造的小房间。
房间里更是混乱,工作台上摆满了拆解的仪器、焊接工具、还有吃了一半的能量棒包装袋。墙上贴满了各种设计草图、电路图、以及大量复杂的拓扑结构模型!其中一个模型,俞辰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克莱因瓶的某种高维投影简化图。
沈秋,哪怕在这个“重启”后的、看似疯狂的身份下,她依然在研究拓扑学,她的本质没变。
“坐。”沈秋随手把一个装满齿轮的箱子从椅子上踢开,自己一屁股坐在工作台上,拿起一瓶看起来像机油的饮料灌了一大口,然后死死盯着俞辰,“现在,说吧。怎么回事?什么纸条?你怎么惹上‘清洁工’的?还他妈是最高级级追捕。”
她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那股熟悉的、属于学者的探究欲被隐藏在了粗野的外表之下,但俞辰能感觉到。
俞辰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现在的日期?还有,你记得之前的事吗?南极?数字会?摇篮?”
沈秋皱起了眉头,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我是沈秋!还能是谁?日期是5月29号!你他妈失忆了?至于南极是什么鬼?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用了‘脑啡肽’过量了?产生幻觉了?”但她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粗糙的莫比乌斯手环。
她在撒谎。或者她的记忆被修改、封锁了?但她的潜意识,她的知识,她的这个小动作都指向了“之前”的那个沈秋。
“看着我的眼睛,沈秋。”俞辰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你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回答我,‘莫比乌斯’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秋的身体猛地僵住了,摩挲手环的动作瞬间停止。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挣扎和困惑,仿佛某个被深埋的指令被突然激活。
“莫比乌斯......”她喃喃自语,眼神开始失焦,“......没有内外无限循环......拓扑......陷阱......”
她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头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有戏!她的记忆没有被彻底抹除,只是被封锁了。这个手环,这个关键词,是钥匙!
俞辰立刻趁热打铁,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滚烫的便签纸,展开,递到她面前!“那这个呢?这上面的序列,你看得懂吗?它们不是π,它们是什么?”
沈秋痛苦地抬起头,目光接触到那三行序列的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又极度熟悉的东西。她一把抢过纸条,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些数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快速计算着什么。“不,不可能!”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这是‘三重螺旋崩解’模型,只在理论里存在,是谁把它现实化了?”
她的专业术语脱口而出!那个拓扑学专家沈秋,正在冲破伪装。
“什么是‘三重螺旋崩解’?!”俞辰急迫地追问。
“是一种最最坏的猜想,”沈秋的声音发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三个不同的灾难系统被强行耦合,相互催化,指数级放大,最终现实结构会像玻璃一样从内部粉碎,连‘静滞’都无法挽回的绝对崩坏。”
她猛地抓住俞辰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眼神疯狂而恐惧:“这纸条哪来的?谁给你的?这上面的预测时间是明天中午,目标是整个东亚板块的能量网格节点。一旦触发不是死人那么简单,是整个区域的物理法则会暂时性彻底失效。到时候,引力倒错,光速紊乱,物质衰变,那里会变成真正的人间地狱。”
俞辰感到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果然,不是单一事件,是复合灾难,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更加彻底的现实崩塌。而时间提前了。
“是一个‘女人’给我的。”俞辰艰涩地说,“她长得很像沈夏。”
“沈夏?”沈秋愣住了,眼中的疯狂褪去,被巨大的茫然取代,“我好像有个姐姐?但她......”她再次痛苦地抱住了头,记忆的冲突让她几乎崩溃。就在这时——
呜——
仓库内部,突然响起了凄厉至极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之前那个液压钳大个子猛地冲过来,砸着集装箱的门,声音惊恐:“秋姐,不好了!‘锈蚀天堂’的屏障被强行突破了。外面来了好多‘清洁工’,还有几台从来没见过的重型‘清道夫’机甲,我们被包围了。他们像是冲着你们来的。”
沉重的、规律的撞击声,如同巨人的脚步,从仓库外部传来,整个地面都在震动。清理者的主力到了。因为沈秋接触了纸条?因为她的记忆开始苏醒?他们的位置暴露了!安全屋不再安全!
俞辰和沈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擂响的战鼓,每一次都让仓库的金属骨架发出痛苦的**,锈屑如同血滴般从高处簌簌落下。红色警报灯旋转的光芒将每个人脸上惊恐的表情切割成破碎的片段。
“重型清道夫!”沈秋脸上的痛苦和茫然瞬间被极致的危险感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战士般的冰冷锐利,“他们他妈疯了,对付我们用得着上那种东西。”
她猛地扑到工作台旁一个布满油污的监控终端前,手指在上面疯狂敲击。模糊的画面跳动出来——仓库外围,至少六台高达三米、如同钢铁蜘蛛般的重型机甲,正用它们粗壮的机械臂上搭载的冲击钻和能量切割器,狂暴地攻击着仓库的加固外墙。它们的护甲上,“清洁工”的白色十字星标志在警报红光中异常刺眼。更远处,还有更多黑色的轿车和穿着作战服的身影在快速移动,彻底包围了这里。
这根本不是追捕“偏差”,这是一场军事围剿。
“屏障能量还剩百分之十七!撑不了三分钟!”液压钳大个子嘶吼道,声音里带着绝望。
“妈的!”沈秋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眼神扫过仓库里那些拿起各种改装武器、但明显惊慌失措的同伴,又猛地看向俞辰手中的纸条。
是因为这个,是因为这张预示了“三重螺旋崩解”的纸条。静滞答案或者说祂的代理系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他们破解之前,将他们连同这个据点一起彻底抹除。
“秋姐!怎么办?从地下通道撤?”另一个瘦小的、眼睛改造义眼闪烁着蓝光的年轻人喊道。
“撤个屁!”沈秋厉声打断,“‘清道夫’都来了,地下通道肯定被锁死了,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俞辰脸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愤怒,有恐惧,但最终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决绝取代:“纸条,给我!”
俞辰下意识地将纸条递过去。沈秋一把抓过,将其猛地按在工作台一个不起眼的、类似扫描仪的接口上!
“你干什么?”俞辰惊问。
“备份,加密传输。不能让它落在‘清洁工’手里,也不能让它跟我们一块完蛋。”沈秋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虚影,速度快到带起残影,“老子就是死,也得把这颗炸弹扔回那些混蛋脸上。”
工作台上的主屏幕疯狂闪烁,复杂的加密进度条飞速攀升。纸条上的三行序列被转化成一道道汹涌的数据流,被加上层层密码和伪装协议,向着某个未知的、深埋网络深处的信标地址疯狂发送!
轰隆——
仓库一侧的墙壁猛地向内凸起、撕裂,一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机械爪穿透进来,狠狠一扯,大片的金属墙板如同纸片般被撕开。外面重型清道夫机甲冰冷的红色光学传感器,如同恶魔的眼睛,锁定了仓库内的众人。
“屏障破了!”绝望的喊声响起。
砰!砰!砰!
仓库内的抵抗者们开火了!各种改装的能量武器和实弹枪械喷射出火舌,打在清道夫机甲的护甲上,溅起一串串火花,却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清道夫机甲肩部的武器平台旋转,密集的脉冲弹幕如同金属风暴般扫射 进来。
惨叫声瞬间响起!几个躲闪不及的抵抗者瞬间被撕成碎片。液压钳大个子怒吼着用他的钳子手臂挡开几发脉冲弹,却被后续的火力打得连连后退,身上爆出团团血花。
混乱!死亡!绝望!
“传输完成百分之七十!”沈秋死死盯着进度条,对周围的惨状仿佛视而不见,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着她极致的紧张。
俞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试图反击,但他的射击对于庞大的机甲来说如同挠痒痒。一道脉冲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让他一阵眩晕。
这就是“重启”后的世界?更加直接,更加残酷的碾压!
轰!又一堵墙被撞开!第二台清道夫机甲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仓库,它的武器平台直接瞄准了正在传输数据的沈秋和工作台!
“秋姐!小心!”那个义眼年轻人尖叫着扑过去,想推开她。太迟了!脉冲武器充能的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就在此时传输进度条跳到了百分之百!
“成功了!”沈秋猛地拔下纸条!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台清道夫机甲的脉冲炮口突然熄火了?不不仅仅是它,整个仓库里,所有“清洁工”的武器,所有清道夫机甲的武器系统,甚至他们身上的通讯设备,都在这一刻同时失灵了?!
一种极其怪异、频率极高的能量脉冲,无声无息地扫过了整个区域。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强电磁脉冲?但又完全不同,它更精准,只针对特定的科技目标。
清道夫机甲僵立在原地,红色的光学眼黯淡下去,如同失去了灵魂的钢铁傀儡。外面的黑色轿车也全部熄火。那些穿着作战服的“清洁工”惊愕地拍打着失灵的武器和设备,陷入短暂的混乱。
“是‘信标’!”沈秋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信标’被激活了!它在帮我们!”
谁的信标?那个接收了数据备份的信标?它不止是接收,还能进行这种级别的远程干扰?
“快!从东侧缺口撤!快!”沈秋反应极快,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俞辰,对着幸存不多的同伴嘶吼道!
幸存者们如梦初醒,趁着这宝贵的、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干扰时间,搀扶着伤员,疯狂地冲向被清道夫撕开的墙壁缺口!
俞辰被沈秋拉着,踉跄着冲过满是残骸和血迹的地面。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僵立的钢铁巨兽和混乱的“清洁工”,心脏狂跳。这突如其来的援助是“S”安排的?那个给了纸条的“沈夏”(伪装者)背后的势力?
他们冲出仓库,外面是废弃工业区的荒凉景象。干扰似乎还在持续,没有追兵立刻跟上来。但天空远处,已经传来了高速飞行器的尖锐破空声!更多的追兵正在赶来!干扰不可能一直持续!
“这边!”沈秋对这里极其熟悉,带着众人钻进如同迷宫般的管道和废墟之中。
在穿过一个狭窄的、堆满废弃管道的巷子时,沈秋突然猛地将俞辰推到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阀门后面!同时对自己那些同伴低吼:“分头走!老地方集合!快!”
其他幸存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分散开来,如同水滴融入沙漠,瞬间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墟里。
沈秋死死捂着俞辰的嘴,两人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金属阀门,屏住呼吸。几秒钟后,一架造型流畅、无声无息的黑色无人机低空掠过巷子上空,它的扫描仪发出微弱的蓝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寸地面,然后飞向远处。
直到无人机的声音彻底消失,沈秋才松开手,脱力般靠在阀门上,大口喘息,汗水将她亮紫色的头发浸透,贴在脸上。
“暂时安全了。”她喘着气,从工装服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眼神复杂地看着它,“妈的,就为了这破玩意儿。”
俞辰也靠着阀门滑坐下来,感到浑身虚脱。“那个信标是什么?”
“不知道。”沈秋摇头,眼神凝重,“是很早以前,一个‘朋友’留下的。说万一遇到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就把最烫手的东西扔过去。这是第一次真正激活它。”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有些怪异,“没想到,它居然真的会‘回应’。”
她看着俞辰,眼神里的疯狂和粗野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审视和困惑:“现在,该你告诉我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清洁工’对你这么‘热情’?还有你说的‘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你他妈那么眼熟,又那么不对劲?”
她的记忆封锁,显然因为刚才的刺激和纸条的冲击,松动了更多。俞辰看着她,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沈秋,看着眼前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墟,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仿佛诅咒般的纸条。他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他们已经被绑在了同一根稻草上,沉浮于这片名为“现实”的、即将沸腾的油锅。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从咖啡馆的第一张纸条开始,到南极的警告,涩谷的擦除,数字会的巢穴,守护者的净化,代达罗斯的协议,摇篮的真相,归档者的档案室,静滞答案的陈列柜,数据风暴中的叹息,起源图书馆的管理员,第一因的黑墙,以及最后那场失败的修改和被迫的“重启”。
他尽可能简洁,却无法掩盖那历程中浩瀚的绝望和疯狂。沈秋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到震惊,到恐惧,再到一种深深的、无法言喻的疲惫。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莫比乌斯手环,仿佛它能给她带来一丝虚幻的稳定。
当俞辰讲到“重启”,讲到这个看似正常却暗藏杀机的世界时,她猛地打断了他。“所以,”她的声音干涩无比,“我们之前失败了一次?而且败得很彻底?”
俞辰沉重地点了点头。
“而现在有人可能是那个‘S’,不想让我们再输一次?”她看着手中的纸条,“所以提前给了我们这个‘剧透’?甚至安排了‘信标’接应?”
“看起来是的。”俞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目的不明。是帮助我们,还是利用我们?那个伪装成沈夏的女人,脖颈后有‘被咬苹果’的标志。”
“‘遗忘逃兵’?”沈秋显然知道这个标志,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帮疯子也掺和进来了?!妈的,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浑!”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却逐渐凝聚起一丝光芒,那是属于学者面对未解难题时的专注,尽管这难题关乎生死存亡。
“三重螺旋崩解,明天中午。”她凝眉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划拉着那些复杂的序列,“时间太紧了,凭我们根本不可能阻止。”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俞辰,眼神变得决绝:“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找到‘信标’!”沈秋斩钉截铁地说,“既然它回应了,既然它拿到了数据,既然它有能力进行那种级别的干扰,那它一定知道更多,甚至可能有应对的方案。”
“去哪找?”
沈秋摊开手掌,她的手心深处,一个微小的、刚刚自动浮现的、由微弱光线构成的坐标,正在缓缓闪烁。“它给我发地址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看来,它也想见见我们。”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工业区之外,那片城市的方向,眼神复杂。“走吧,‘偏差’。”她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容,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疯狂,“让我们去看看,这位神秘的‘信标’先生,到底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废墟之外,城市的霓虹开始亮起,勾勒出一个看似繁华,却危机四伏的新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