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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碟文学 > 替嫁给失明反派后 > 4 第 4 章

4 第 4 章

    说不害怕是假的。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比寻常人更危险,更警觉,更审慎,深不可测又恶名昭著的人面前,池萤几乎紧张到呼吸不畅,无所适从。

    好在昭王没再为难她,只温声道:“今日王妃也受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吧。”

    池萤当即如释重负:“谢殿下。”

    可昭王分明听出,她尾音中藏着一丝极易辨认的松快。

    池萤俯身告退,往府门内走去。

    只是这一路却觉如芒刺背,像被一道实质的目光牢牢锁住,沉沉压迫着脊背,迫得她不得不加快脚步。

    回到漱玉斋,屋里的丫鬟见她一身血污,都吓得花容失色。

    芳春姑姑听闻她与昭王今日遇刺,更是满脸惊骇,赶忙取了金疮药来,替她上药包扎。

    池萤伤在脖颈,哪怕伤口不深,也瞧得人心惊肉跳,“王妃的耳坠都断了。”

    池萤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想起那一箭擦过耳下时的轻微脆响,猜测便是那时断裂的。

    芳春将那仅剩半截的耳坠取下来,收进妆奁。

    心疼之余,面上也难掩诧异:“王妃是说,殿下不光安然无恙,还亲手射杀了那名刺客首领,这耳坠也是殿下射断的?”

    池萤隐去当时惊险,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在芳春听来,倒像是王妃遭刺客挟持,殿下不受威胁,英雄救美的故事。

    “这么说,殿下的伤应该痊愈了。”

    池萤若有所思:“殿下既能行动自如,想必已无大碍吧。”

    芳春一怔,以为王妃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道:“殿下先前的确受了重伤,否则也不会缺席大婚,王妃莫要多想……”

    她也犯了难,毕竟王妃才嫁进来三日,告知她真相,恐把人吓着,可若不说,又难以解释自家殿下为何连婚仪都不能到场,至今还与王妃分居两处。

    思来想去,芳春还是如实相告:“那日是娘娘神智不太清醒,误把殿下认成谋害定王殿下的凶手,一时失控,刺伤了殿下……”

    池萤微微错愕,难怪芳春姑姑三缄其口,没想到竟是庄妃娘娘。

    庄妃的癔症竟已严重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儿子也认不出么?

    芳春没敢告诉她的是,倘若娘娘手中的烛台再偏半寸,伤及心脉,昭王殿下便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回了。

    外头都传殿下伤重难治,的确也没有说错。

    偏偏娘娘每回癔症发作,昭王殿下都任由她动手,满身鲜血亦含笑接纳,不准任何人阻拦。

    若非这回实在伤得太重,他们做下人的想尽办法也要劝殿下完婚的,娘娘看到他们夫妻恩爱和睦,欣慰之下,说不准病症也能有所好转。

    池萤留意她的表情,猜测昭王应该伤得不轻,可她今日亲眼见过昭王,那人绝非时日无多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祸害遗千年”吧。

    想起成贤街惊心动魄的那一箭,马车内男人好整以暇的神情,池萤脸色泛白,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昭王不死,她要如何全身而退呢。

    香琴和宝扇今日都惊吓过度,池萤叫她们回房休息,让芳春姑姑伺候她沐浴。

    芳春见她满脸愁容,以为她是害怕庄妃的病情,宽慰道:“王妃莫怕,娘娘偶尔是不大清醒,可身边护卫众多,就算癔症发作,也不会伤害到您的。”

    池萤心道,昭王不就被她误伤了么。

    难道是因为眼盲,没能及时避开?

    池萤心中这样想,却不好宣之于口,只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有些担心母妃和殿下。”

    芳春姑姑唇角含笑,倍感欣慰。

    王妃不光生得美,性子也是极为温婉和善,这回大婚终究是昭王府有失礼数,可王妃全无埋怨,总是这副温言细语的模样,哪怕今日因殿下受到无妄之灾,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悦的表情。

    芳春愧疚之外,对她又多几分怜惜。

    手指捻了些花露,细细抹上王妃的乌发,芳春垂眸打量她清丽动人的眉眼、妩媚天成的身段,雪肤红唇,玉臂纤腰,真是无一处不婀娜,无一处不动人心魄。

    可惜殿下眼盲,见不到王妃的美貌。

    不过王妃的嗓音也好听,细细柔柔的,像炉子里温着的梨花酒,清透的香裹着花瓣的软,听得人耳根都酥了半边。

    光听这声音,也知是个美人。

    芳春替她通着发,笑问道:“王妃今日见着殿下,感觉如何?”

    池萤双颊被净室的水雾熏得绯红,这模样倒真像极了羞赧。

    “殿下……清贵端方,俊美无俦。”

    她拣了些漂亮话说,芳春姑姑果然心花怒放:“可不是,大晋历来的君王无不是龙章凤姿、丰神俊朗,庄妃娘娘年轻时更是有倾城之姿,殿下与定王殿下都是顶好的相貌,咱们殿下即便伤了眼睛,也依旧面如冠玉,矜贵出尘,且殿下为人良善,绝对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

    池萤垂头默然。

    相貌俊朗她认,至于这“为人良善”……未免太过牵强。

    倘若不是亲眼看到那刺客被他一箭射穿脖颈,成贤街尸首横陈,她或许也会被他清隽朗润的外表所蒙蔽吧。

    见王妃美目微怔,芳春姑姑忙解释:“外头传言作不得真,殿下所杀之人无不是奸邪大恶之徒。”

    虽说她一介仆妇断不可妄议储位之争,可芳春姑姑也不愿让王妃误解自家殿下的为人,压声道:“当今陛下皇子众多,明争暗斗难免,我们殿下便是为此伤了眼睛,定王殿下更是……”

    说到伤心处,芳春叹息:“谣言兵不血刃,也能毁了一个人,殿下这些年过得不易,庄妃娘娘又久病缠身,好在如今您来了,殿下总算有人相伴了。”

    池萤抿紧唇瓣,心虚地低下头。

    芳春只当她羞,心想也是时候请殿下回漱玉斋住了,夫人温顺和善,她自然愿意玉成好事。

    -

    雁归楼底,王府暗牢。

    浓稠的血腥气裹挟着阴冷的铁锈味,铺天盖地笼罩在昏暗潮湿的刑房。

    刑架上三名刺客早已血肉淋漓,飞溅的皮肉粘连在湿冷的墙壁上,惨叫声此起彼伏,投射在青砖上的残缺阴影扭曲乱颤,宛若地狱恶鬼剧烈挣扎。

    晏雪摧摘下拇指的青玉扳指,放置一边,从刑桌上挑出一把寒芒毕露的剔骨刀,循声行至刺客面前。

    那剔骨刀在他手中宛如艺术品,刀刃慢条斯理地沿着血淋淋的皮肉寸寸挪移,找到一些特殊的穴位,在受刑人剧烈的颤抖之下,刀尖刺入,由浅至深,缓慢扭转。

    耳边霎时响起刺客撕心裂肺的哀嚎,铁链震得哗啦作响,地砖上血水横流。

    昭王掌腹染血,气定神闲,甚至从那惨叫声中找到某种兴味,唇边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

    不出半晌,刺客就熬不住酷刑,招出了幕后主使——一个江湖帮派。

    大晋这些皇亲贵胄暗中豢养杀手的不在少数,如今连江湖组织也卷入了朝堂纷争,看来他那几位兄长已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昭王平静地听完招供,知道不会问出更多了。

    也似才意识到剔骨刀还在刺客体内,他唇边染笑,瞳仁却是冰冷无温:“抱歉,本王眼盲,不知位置可有找对,所以只能一寸寸试了。”

    刺客浑身都因疼痛而剧烈地颤抖、抽搐,本以为招出主谋总算能松口气了,可昭王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那锋利刀尖一路剖开皮肉,他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刀刃在自己骨头上剐蹭的声响,哀嚎声也从一开始的痛苦变得凄厉、沙哑和扭曲,直到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地牢中的王府暗卫虽见惯了这等血腥虐杀的场面,却还是忍不住背脊发寒。

    他们这些心腹下属都知道,其实早在定王殿下战死、庄妃娘娘患病之后,主子也变了心性。

    人前的殿下温和有礼,人后却颇为阴鸷冷酷,他们使用刑讯手段是为查出幕后主使,可殿下却更像是……像一种娱己的手段。

    尤其在失明之后,他施刑时更喜亲力亲为,像享受一场有趣的杀戮游戏,有条不紊地操控旁人的生死。

    这个时候,他们甚至不敢去看殿下的眼睛。

    也有人因好奇,或无意间看到过,那双灰冷寂灭的眼眸在他杀人时总会迸发出极度愉悦的光芒,眼尾泛着病态的绯丽,仿佛地狱盛放的曼陀罗,嗜血又妖冶。

    今夜的殿下,似又比往常更甚。

    另外两人也是同样的死法。

    待三人彻底死透,晏雪摧灰沉的眼底愉悦散尽,用帕子反反复复擦拭指缝黏腻的血迹,直擦拭到指节泛红,方才作罢。

    只是今夜的刑讯并不能让他体内压抑的躁怒悉数消解。

    视觉的缺失,需要依靠其他感官的绝对餍足来填补,杀人或自伤便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只有在惨叫声与血腥味的双重刺激下,在刀与血肉白骨的摩擦声中,才能缓解体内某种不明的渴求。

    今夜他杀了不少人,可依然不够,体内涌动的欲望丝丝缕缕地渗透骨血,极难自抑。

    他指尖捻过帕面,脑海中再度想起马车内少女指尖扫过的,温凉细腻的触感。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接触过外人了,即便双目失明,对触觉的感知更加渴望,他也从不需人贴身伺候、搀扶行走,就算杀人、刑讯,也从不会亲手触碰旁人的身体,他用刀。

    因为他们令他无比厌恶。

    可今日触碰到的女子,却令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诚然她身上浓郁的脂粉花露香令人不适,可他还是透过这股庸俗不堪的味道,嗅到了属于她自身的,类似橙花的气息,清雅纯净,带着若有若无的甜意。

    而当那同样温软细腻的嗓音漫入耳膜,一瞬间带来的感官簇放,竟胜过以往万千。

    刑室烛火在他冷寂的瞳孔跳动,宛若深渊中燃起一簇猩红的火苗。

    直至此刻,指尖犹能激起一股陌生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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