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狂风卷着雨滴,疯狂抽打着屋檐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淹没在这片混沌的水幕之中。
庭院里迅速积起了水洼,浑浊的雨水打着旋儿流向低处。天色阴沉得如同夜幕提前降临,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惨白闪电,才能瞬间照亮这被暴雨蹂躏的王府,随即又被更深的昏暗和震耳欲聋的雷声吞没。
林微依旧靠坐在窗下的墙角,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衣裙渗入肌肤,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刚才屋顶那个一闪而逝的黑影,绝非错觉。
是楚瑾宸加派的暗哨?因为西北角的变故和李大夫的深夜到访,让他决定加强对她的监视?还是……另有其人?比如,那个下魇毒的神秘人?他(或她)也在暗中观察,确保计划顺利进行,清除一切可能的威胁?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的处境更加危险。常规途径,她绝无可能踏出这个院子半步。
但这场暴雨……这场突如其来的、狂暴的暴雨,或许是天赐的良机!
雨水能掩盖太多东西——声音、气味、还有……踪迹。
雷声能吞噬掉许多不该出现的响动。
而黑暗和混乱,则是潜入最好的伙伴。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林微脑中迅速成型——风险极高,成功率渺茫,一旦失败,必死无疑。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搏?还是不搏?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紧接着是几乎要震裂苍穹的惊雷!
轰隆隆——!
就是现在!
林微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迅速脱下身上那件湿了袖口的繁复外衫,只穿着里面素色的中衣。长发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紧紧挽起,不留一丝累赘。
没有时间多做准备。她走到门边,侧耳倾听。院外的守卫似乎也因为这恶劣的天气而缩回了廊下避雨,交谈声被风雨声模糊,听不真切。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到后窗。这扇窗户昨天已被她撬开过,插销依旧松动。
她用尽全力,猛地一推!
“吱嘎——!”
窗户摩擦的声音在雷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她毫不犹豫,双手撑住窗台,身形利落地翻了出去,瞬间落入冰冷刺骨的暴雨之中!
“哗——!”
雨水如同冰雹般砸落在她头上、身上,几乎让她窒息。单薄的中衣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寒冷刺骨。但她顾不得这些,落地后就地一个翻滚,躲入窗下那片茂密的、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竹林之中。
泥水溅了她满身满脸,她抹了一把眼睛,警惕地伏低身体,透过竹叶的缝隙观察。
廊下的守卫似乎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他们的注意力似乎被风雨吸引,或者正抱怨着这鬼天气。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一半是冰冷的雨水刺激,一半是极度的紧张和兴奋。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西北角……需要穿过大半个后院,途经花园、回廊,甚至可能靠近仆役居住的区域。
不能走常规路径!必须利用一切掩护!
她咬紧牙关,如同最敏捷的猎豹,趁着又一道雷声炸响的瞬间,猛地从竹林中窜出,贴着墙根,快速向西北方向移动。
雨水模糊了视线,地面泥泞湿滑。她尽量利用树木、假山、花圃作为掩护,每一次停顿、每一次移动都计算着风雨和雷声的节奏。
有惊无险地穿过一小片开阔地,前方是一段曲折的回廊。回廊下有灯笼在风雨中摇曳,隐约能看到尽头有护卫的身影晃动。
不能过去!
林微立刻改变方向,绕到回廊外侧,毫不犹豫地滑下满是泥水的斜坡,蹚过一条几乎变成激流的排水沟,冰冷浑浊的污水瞬间没到她大腿根部,她几乎被冲倒,死死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才稳住身形。
狼狈不堪,但成功避开了回廊的视线。
她继续艰难前行,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泥污,却冲不散她眼中坚定的光芒。
越靠近西北角,周围的景物越发荒凉。精致的亭台楼阁逐渐被破旧的院落和疯长的杂草取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霉烂的气息,甚至压过了雨水的清新。
终于,一座被高大破败围墙环绕的独立院落出现在前方。院墙斑驳,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她警惕地辨认,并非薜荔)。一扇歪斜的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锁。
这里就是西北角的废院!
院门外空无一人。暴雨之下,连看守都偷懒躲到哪里避雨去了?还是楚瑾宸自信于这里的偏僻和严令,觉得无人敢来?
林微不敢大意,她伏在一簇半人高的荒草丛后,仔细打量着院落。
院子不大,里面只有几间低矮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瓦房,窗户破损,黑洞洞的,如同盲人的眼眶。院子里杂草丛生,积满了污水。
张婆子……会被关在哪一间?
她屏住呼吸,凝神倾听。除了风雨声,院子里似乎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没有呓语,死寂得可怕。
难道……来晚了?
不!李大夫昨夜才递出消息,楚瑾辰就算要灭口,也不会如此匆忙在暴雨中进行!
她必须进去看看!
如何进去?大门紧锁。翻墙?围墙虽破败,却很高,而且湿滑无比。
她的目光落在围墙一角。那里似乎因为年久失修,塌陷了一小块,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缺口,被茂密的杂草和坍塌的砖石 partially 掩盖着。
就是那里!
她再次确认四周无人,趁着风势雨势最大的时候,如同泥鳅一般滑出荒草丛,手脚并用地爬向那个缺口。
冰冷湿滑的砖石磨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泥浆灌满了她的袖口和鞋履,她却浑然不顾。
艰难地从缺口挤进院内,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草药腐败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一阵反胃。
她迅速躲到最近一间破屋的檐下,暂时避开暴雨,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
成功了!她进来了!
但下一秒,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院子里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正中的一间屋子房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另外两间则门窗紧闭。
该从哪间开始?
她强迫自己冷静,法医的本能让她开始观察地面。泥泞的地面上,除了她自己刚刚留下的新鲜痕迹,似乎还有几道模糊的、被雨水冲刷得快要消失的脚印,通向正中那间虚掩着门的屋子!
有人来过!而且是不久前!
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扇虚掩的木门前。门轴锈蚀,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这风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她侧身闪了进去。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破窗透进的微弱天光。空气里那股腐败的草药味更加浓郁,几乎令人作呕。借着闪电的瞬间光亮,她勉强看清屋内的情形——到处堆放着破烂的家具和杂物,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而在屋子最里面的角落,一张破旧的草席上,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张婆子!
林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一步步靠近。
越来越近……那确实是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散乱,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身上盖着一床肮脏破旧的薄被。
“张婆婆?”林微极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
没有任何回应。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探向那老妇的鼻息——
冰凉!没有丝毫气息!
林微的手指猛地缩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死了?!张婆子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么快?!李大夫昨夜……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这一刻!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几乎撕裂天地的巨大闪电骤然亮起,如同惨白的巨刃,瞬间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也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极致光亮中,林微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就在张婆子尸体旁边的墙壁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那不是什么深刻的划痕,而是一种暗红色的、诡异的符号!歪歪扭扭,仿佛用血或者什么别的液体画上去的,在闪电的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符号的形状……她从未见过,却给人一种极度邪恶和不祥的感觉!
闪电骤熄,雷声还未炸响,世界陷入绝对黑暗和寂静的那一刹那——
“唔!”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被强行压抑住的闷哼,突然从林微身后的门外传来!
有人!
外面有人!而且刚刚就在门外窥视!
林微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想也不想,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旁边一扑,狼狈地滚入一堆杂物之后!
几乎就在同时!
“轰隆——!!!!!”
那声迟来的、震耳欲聋的巨雷终于悍然炸响!仿佛要将整个废院都震得粉碎!
而在雷声的掩盖下,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破空之声,擦着林微刚才站立的位置飞过,“咄”地一声,深深钉入了她身后的木柱之上!
是一根细长的、闪着幽蓝寒光的——毒针!
有人要杀她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