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盘瞬间虚浮,身体失去平衡,脚下被散落的碎砖绊住,整个人如同一个失衡的笨重布袋,身不由己地向前栽倒。
    坚硬的碎石硌着肘部的骨头,火辣辣的疼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开来。
    掌心更是狠狠地擦过粗糙冰冷的水泥地面,皮肉被磨破,细小的碎石颗粒嵌入血肉之中,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
    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传来。
    手机从他因剧烈撞击而僵直的手掌中滑落,像个顽劣的物件,在烟尘弥漫的泥土地上翻滚了几下,“当啷”一声撞在一截断裂的混凝土碎块上。
    屏幕上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炸开。
    “妈的!”一声低沉的怒骂从江昭宁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江昭宁顾不上手肘和膝盖的剧痛,挣扎着就要去拿起那碎裂的手机。
    然而,一只穿着沾满泥泞破旧胶鞋的大脚,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力道,结结实实踏在了手机屏幕上!
    “咔嚓——!”
    清晰的塑料碎裂和屏幕玻璃彻底粉化的声音,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捅进江昭宁的心脏,让他的动作猛地一滞。
    瞬间的恍惚甚至盖过了皮肉的伤痛。
    那手机在眼前绝对暴力的践踏下,宣告终结。
    那踹碎手机的打手脸上闪过一抹残酷的快意,随即是更深的狞笑。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挣扎的江昭宁,粗壮的胳膊猛地举起沉重的木棍。
    恶风呼啸着砸向江昭宁的头顶!
    江昭宁本能地就地翻滚,他想要避开这致命一击,动作迅捷却依旧被劲风扫过肩膀,痛得眼前发黑。
    这一滚,却也拉近了与蜷缩在木车旁痛苦呻吟的老人之间的距离。
    几个打手正狞笑着逼近老人,手中的棍棒和钢管在尘雾中闪烁着冰冷的光,眼看着就要落在老人身上!
    “住手!”江昭宁睚眦欲裂,厉喝声带着一丝嘶哑。
    他此刻才真真切切看清老人的脸,布满沟壑,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尘土,流淌在干裂的皮肤上,那绝望的目光直刺心底。
    不是数字表格上的一个名字。
    是一个活生生、正在被摧毁的人!
    一股激血猛地冲上江昭宁的头顶!
    他左手撑地,骤然发力挺身,右臂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硬弓,带着拼死一搏不顾一切的狠劲,悍然探出,精准无比地攥住了刚刚持棍砸向他后跌落在脚边的一根手腕粗细、冰凉沉重的钢管!
    江昭宁掌心的伤口被粗糙冰冷的钢铁摩擦,剧痛钻心。
    但此刻这痛楚反而催发了他被逼入绝境的力量!
    他倏地站了起来。
    江昭宁握着钢管的手猛地向怀中一带,钢管的另一端在泥土里拖出一道浅痕,随即被他闪电般提起、抡圆!
    目标极其明确!
    “呜——”沉重的钢管破开污浊的空气,带着沉猛的啸音,划过一道饱含怒火的银色弧线!
    强大的力量从腰身炸开,顺着臂膀,毫无保留地灌注到那冰冷的武器之上!
    “嘭!”
    一声令人心悸的、骨头与坚硬金属猛烈撞击的闷响!
    钢管挟着千钧之力和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在正欲弯腰抬脚踹向老人的疤脸汉子左小腿迎面骨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疤脸汉子脸上的狞笑猛地僵死,像是被高温骤然浇筑的蜡像,随即被骤然降临的巨大痛苦彻底撕裂。
    他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圆到极致,嘴巴大大张开发出无声的嘶吼。
    随即才是迟来半秒的、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啊——嗷!!!”
    腿骨的剧痛如同炸开的雷管,瞬间摧毁了他身体的平衡感。
    他整个人像个失控的陀螺,重重地歪倒下去。
    半边身体狠狠地砸进堆积的建筑垃圾堆里,尘土轰然腾起。
    他抱着那条瞬间失去知觉的左腿,在尘埃和碎石中翻滚、抽搐。
    如同被剔去筋骨的野兽,发出含混着痛苦和咒骂的呜咽。
    粘稠的血色迅速浸透他那条肮脏的迷彩裤裤管,在灰土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那张曾无比猖狂的脸孔扭曲变形,沾满了尘土、冷汗和泪水的混合物。
    这突如其来、快如雷霆的反击瞬间冻住了所有的喧嚣。
    打手们惊愕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看着他们平日里凶悍的老大如同烂泥般蜷缩翻滚,再看看尘土中那个挣扎着站起、手擎沾着斑斑血迹钢管的青年。
    江昭宁脸上的血痕蜿蜒而下,额头冷汗涔涔,衬衫破裂之处露出青紫的擦伤。
    整个人如同从泥潭中搏杀而出的伤兽,疲惫狼狈到了极点。
    唯有那双紧盯着地上伤者的眼睛,亮得像两块烧红的炭!
    那目光扫过之处,带着一种濒死搏命才有的决绝和不容侵犯的尊严,竟让几个打手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
    倏地,一辆路虎揽胜戛然而止。
    城投公司总经理蒋文光从车里钻出来。
    他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油光水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眼前这片废墟和哀鸣与他毫无瓜葛,只有指间那支昂贵的雪茄,在浑浊的空气里升腾起一缕傲慢的青烟。
    城投公司的全称就是城市投资建设公司,主要负责地方基础设施建设,当然包括拆迁。
    在地方上,城投公司因为有政府背景,它的地位超出人的想象,地位很高,权力很大,几乎可以调动方方面面的一切资源。
    蒋文光更是黑白通吃。
    接着后面又开来了一辆中巴车,车上下来几个满脸横肉,一脸狠戾的家伙。
    混乱的打手们见到他们,条件反射般地出现了片刻迟滞,有的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也有人丢开了手里的棍棒。
    那个倒在地上抱着腿惨嚎的疤脸,痛得脸色煞白扭曲,却仍不忘费力地抬起头。
    他指着正支撑着钢管试图站直的江昭宁,声音嘶哑,如同钝锯拉朽木:“蒋总!这小子!这小子动手打人!”
    “往死里打我……他就是带头闹事、打砸抢的祸首!”
    蒋文光摸出烟盒,叼上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哼,”他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烟雾随着他的话语喷吐出来,模糊了他脸上深刻的法令纹,“我说小子,看着人模狗样念过几年书是吧?”
    “吃饱了撑的管这闲事?”
    “嗯?拆迁安置,县里有政策!”
    “新城区规划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算哪根葱?管什么闲事?还敢动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