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还在漫无目的地向前开着,发动机发出有气无力的嗡鸣。
车轮碾过路面,带着轻微的颠簸,让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药剂瓶发出“骨碌碌”的滚动声。
清脆,密集。
但却显得有些可怕。
王腾依然死死捂着司机大叔的嘴,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虬结,整个人紧绷到了极限。
他不敢松手。
他怕一松手,这个司机会发出什么不该发出的声音,惊扰了后排那个年轻人。
更怕他停下车,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现在,这辆不断移动的公交车,就是他们唯一的孤岛。
王清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可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好事。
老板的实力越是深不可测,她当初的选择就越是正确。
可理智是一回事,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商界神话,在自己面前被碾碎成一滩烂泥,又是另一回事。
那种冲击,足以让任何人的心神为之战栗。
李默依旧低着头,藏在阴影里的脸上,是狂热。
一种近乎于信仰的狂热。
原来,这就是老板的底牌。
不,这甚至算不上底牌。
这只是老板随手展示的,冰山一角。
何其有幸,能追随这样的存在。
我他妈在渊域里夹着尾巴做人的那没多年真是没白做啊!
车厢里,唯一一个真正平静的,只有林宇。
看着那些飞速倒退的,临州夜晚的霓虹,百无聊赖。
所有人都在等。
等石老站起来。
或者,等林宇开口。
这场诡异的僵局,总需要一个人来打破。
然而,打破僵局的,却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呜……呜呜呜……”
驾驶位上,传来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是司机大叔。
他哭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被吓哭了。
王腾按着他嘴的手,感觉到了一片湿热。
他整个人都麻了。
大哥,你哭什么啊!
我们还没哭呢!
“呜……哥……大哥……”
司机大叔的声音从王腾的指缝里挤出来,含糊不清,却充满了绝望。
“油……油不多了……”
王腾一愣。
什么?
“我说油不多了!!”
司机大叔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一甩头,挣脱了王腾的钳制,带着哭腔嘶吼出声!
“再开下去就要抛锚了!”
他真的崩溃了。
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地上这些花花绿绿的瓶子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被劫持了。
劫匪里,有一个能把人吓疯的老头,一个能把人捂死的壮汉,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像在看戏的年轻人。
这组合,太他妈吓人了。
现在,车快没油了。
要是车停在半路,他感觉自己会被这群精神不正常的家伙当场撕碎。
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吼出来,大家一起死个痛快!
这一声嘶吼,像一道惊雷,炸碎了车厢里凝固的空气。
王腾僵在原地,举着手,不知所措。
石总也浑身一颤,从那种巨大的震撼中惊醒过来。
最关键的是,石老。
那个瘫坐在地上,被无数珍宝环绕,双目空洞的老人,身体猛地一抖。
他那涣散的瞳孔,似乎重新聚焦了一点。
他动了。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用那双还在剧烈颤抖的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一次。
失败了。
他的腿是软的,根本用不上力。
两次。
还是失败。
“爷爷!”
“石老!”
石总和王腾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搀扶。
这一次,石老没有再推开他们。
他就那样,任由自己的儿子和最有力气的下属,一左一右地将他从那堆积如山的“财富”中,架了起来。
他被扶回了座位。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身体僵硬得像一具木偶。
只是,当他的屁股重新接触到冰冷的座位时,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
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核爆后的真空,那么现在,就是真空被打破后,涌入的令人窒息的混沌气流。
石老坐着,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没有去看地上那些足以让世界疯狂的药剂和戒指。
他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数字。
五万三千亿。
他怕自己再想一次,刚刚勉强凝聚起来的神智,会再次崩碎。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越过自己的儿子,越过王腾,最终,落在了后排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林宇也恰好转过头,与他对视。
平静。
淡然。
甚至带着一丝……无聊?
石老的心,猛地一沉。
他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炫耀,没有得意,没有即将大获全胜的喜悦。
什么都没有。
这才是最可怕的。
当一个人,手握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时,他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这只能证明两件事。
第一,这点力量,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第二,他所图谋的,远远超出了这点力量能够衡量的范畴。
无论是哪一种,对石老,对四大公司,对整个联盟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他必须知道。
他必须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石老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林……林总……您”
他用了尊称。
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带着敬畏的尊称。
石总和王腾心头剧震。
他们跟了老爷子半辈子,何曾见过他用这种姿态和人说话?
林宇没有应声,只是歪了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石老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火炭,灼烧得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却堵在胸口,让他几近窒息。
他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问:“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可话到嘴边,他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不敢。
他怕问出的问题,会得到一个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他那颗运筹帷幄了一辈子的大脑,只能选择一个最卑微,最迂回的方式。
“我们……联盟……”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可以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只要……只要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