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没想到闷油瓶也有吃瘪的一天。
好不容易找到的盘马老爹,打着赤膊跟一群人大战猞猁。说来也奇怪,猞猁是非常典型的独居动物,领地意识极强。别说同类了,就是自己的幼崽长到一两岁,都会被雌性猞猁赶出领地,从此自力更生。
独居性这么强的动物,竟然会协同作战攻击他们,真不知道是这片大山太有灵性,还是这些猞猁邪性。
猞猁的爪子和牙齿很凶猛,打完了大家才有心情处理身上的伤。
吴邪这时候才有空观察盘马老爹,第一眼就看见他身上的纹身和闷油瓶明显是同款,当场愣了。不止他,胖子都傻了。
“这玩意儿是批发的吗?”胖子指了指盘马身上的麒麟纹身。“这老头真精壮啊,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看见这么清晰的肌肉线条。背上那么大条口子都不带吭声的,有点老头版小哥的意思。”
“你别乱说话,人家该听见了。”吴邪制止了胖子的嘀咕,自己在心里偷摸想这老头真酷,好有闷油瓶风范。难道这家伙是瓶爸爸?
小哥最后一个看见他的纹身,也愣了一下。不过当务之急得先上去,吴邪摔下来的时候,闷油瓶对付那几只攻击他的猞猁受了伤,手上全是血。
盘马和他两个人将猞猁的尸体弄上去,阿贵和云彩立刻上来查看。盘马脊骨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皮肉外翻着。他却很兴奋,感觉不到疼一样。用土话和阿贵嘀嘀咕咕,不知道讲什么。
说完,村民们便簇拥着这位老当益壮的猎人下山。闷油瓶很急切,想上前询问。吴邪按住他,说:“这老头不是省油的灯,和咱们语言也不通。还是先回去再说。”
他们在山下处理了猞猁尸体,此时天边泛白。又去村公所处理了伤口,吴邪半个肩膀都被猞猁咬穿了,打了一针破伤风。
闷油瓶手被划了口子,相对来说算轻伤。不过他身上烧伤没好,这两天下雨,进山的时候很潮湿。不清楚会不会伤口溃烂发炎。
胖子比较操心,问赤脚医生拿了点消炎药和外敷草药,之后能给我俩处理一下。
盘马老爹最严重,背上的伤口缝了十几针。那赤脚医生下手又快又狠,跟缝褥子似的。连胖子都看的眼皮直跳。
处理好琐事,加上盘马也累了。吴邪觉得出于礼貌,至少得改天上门。结果盘马老爹直接让他们一起过去。
刚出门又说了一句土话,阿贵跟吴邪翻译:“老爹说,你想要知道那些事就一个人来,这位小哥不能去。”
真是脾气古怪。
吴邪皱眉,阿贵又说:“他还说……”
此时阿贵的表情也很古怪,大概觉得盘马老爹刚见面就说不吉利的话有点失礼。不过他还是诚实的转述了老爹的话:
“他说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吴邪一听这话,觉得瘆人。阿贵这个时候脸色也不好,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直往盘马身上瞟。好像他俩都知道一个共同的秘密,但是碍于某些原因不能直接说明。
吴邪慌了一瞬,紧接着是无限的好奇心。太奇怪了,这两个人就将整个村落都变得神秘古怪起来。
就是这一瞬间,闷油瓶已经追上去拉住盘马,“这么说,你认识我?”
然而盘马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小哥一下子脱了衣服露出上半身,那里同样是还没消退的纹身。他说:“你看看,你是不是认识我?”
吴邪觉得他就像某种群居动物里走丢的那一只,现在急切的希望得到一个疑似同族的人给予答案。
但是吴邪带闷油瓶见过张海楼。
张海楼却只能凝重的说:“我这一支根本管不到族长的事儿。”
说到这,他开始抓耳挠腮。“很多事情我根本问不到。你说家里面,他们可能也不清楚。族长的事别人不能过问,许多在外的族人都是单线联系,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哪怕桐叔在这儿,他也讲不清。”
“最多像个活体复读机,把他知道的关于族长那些有记录的事儿复述给他听。但那对于族长来说毫无用处。”
“唯一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说到这,张海楼似乎也很惆怅。他那阵子一直抽烟,整个人有点不修边幅,倒是和路边上小店男老板的形象挺符合的。唯一不太统一的大概就是他没有啤酒肚和双下巴。
“桐叔说,族长出来的不是时候。要是上一任族长再撑个三四十年,这一任再晚来个三四十年,那一切都好说了。”
吴邪心想好家伙,三四十年,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你一说跟三四年似的!
所谓时不待我,向来只有人等它,哪里有它等人的。张海楼这话,也就是表达一下惋惜。
不过吴邪更想知道另一件事,当场就问:“你说的是小哥这一任。那之前的呢,也像他这样儿。”
张海楼又开始听他桐叔说了。
不过张海桐这人靠谱,吴邪倒不反感。
张海楼说:“桐叔说,之前的族长都有类似于随从和亲卫的存在。不过这一代族长混的比较惨,等族里有空顾他的时候,小白菜都长成大榕树了。”
“而且够资格给他当随从的基本都派出去了,现在在干嘛不是我能知道的。不然我桐叔还能跟着走一走,但是他那会儿身体不好,真一路上跟着族长,不知道谁拖谁后腿。”
“还不如就这样。”
吴邪就记得张海楼最后反复念叨的那句话:“就这样,是最好的安排了。”
胖子当时带着闷油瓶来杭州,他跟胖子两个人真正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封建余孽。
张海楼见闷油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恭敬和尊崇。但是你从他身上看不出来卑怯和奴性。
哪怕他对着闷油瓶叫族长,迎接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族长的时候用最郑重的最老古董的礼节,你仍旧不能从他身上看出那些不美好的东西。
吴邪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夏季里平平无奇的艳阳天,闷油瓶就站在书店的玻璃门外面。门里没开灯,张海楼站在门里。
他对闷油瓶很郑重的鞠躬,那是一个抚胸礼。相对于张海桐那一辈的人,张海楼是个相当西化的张家人。
即便如此,这已经很够用了。
吴邪想。
就像迎接不记事的王,第一次见面就在宣誓:作为臣子,我效忠于你。
许多年后,吴邪才明白张海楼为什么说够资格跟着张起灵的人都被派了出去。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真切的体会到张家人才凋敝到什么程度。
有时候表面上看见的人数,并不是真正的数量。张家人有一套自己的计算方式,他们只将特定的一部分人,计算进真正“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