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麋威部人马渡过寿阝水,进入江原县境内。
晡时就扎好了营盘。
营地跟江原县治之间还隔了一条半河。
一条是灌江,半条是前者的支流羊摩江。
都是秦时李冰治水留下的灌溉工程。
浮桥有现成的。
若强行军,今日就能去到江原县城下。
然而麋威并没有这么做。
反而故意放慢行军速度。
一是敌情不明,需要花时间让斥候侦查清楚。
二是这支临时拼凑的部队,整体素质如何,能不能如臂使指,有待观察。
所谓知己知彼是也。
而行军和扎营,正是最能体现将领和兵员素质的基础项目。
结果表明。
除了霍弋因为初次上阵,有些手忙脚乱。
其余几将全都在及格线以上。
而霍弋麾下都是其父当年带出来的梓潼老兵。
在几位干练军吏的配合下,后军也有惊无险地跟了上来。
接下来便是等斥候探清敌军动向了。
同时遣人通知本地官仓供应军队的粮秣。
毕竟这是本土作战,而蜀郡甚至可以称之为“王畿”。
得按规矩办事。
很快,詹思服等人便传回了情报。
好消息是,江原县城并未遭到贼寇冲击。
就连更南边的临邛县城也同样稳固。
但,也仅仅是城池没有丢失而已。
两县之间,大片平原乡野,已经不同程度地遭受了贼寇劫掠。
甚至波及到部分刚刚长出青苗的田地。
关键是,那三千贼众十分狡猾,并没有在平地上停留,或者鲁莽攻城。
只在白天四处游荡劫掠。
然后天黑前,必定退回临邛以西的山沟之中。
实际上,临邛这座城,最初就是作为蜀郡南部的军事堡垒,用来防备山贼。
后来随着南中商路开通,才渐渐发展壮大。
不过眼下商路闭塞,南中动荡,它反又回归了最初的军事功能。
总之,大致搞清楚敌情后,麋威立即召集群下议事。
王平最先给出建议:
“夜间入山作战不利,末将认为应当白天再渡河剿匪,以充分发挥官兵的战阵优势。”
麋威不置可否,看向其他人。
马忠见他目光扫来,才开声道:
“下吏以为贼寇选择昼伏夜出,说明高定本就畏惧在平地上与官兵对阵。只怕其人白天也未必敢出山。”
关兴插嘴道:
“那不正好将贼众赶回山林中,免得继续祸害郡县?”
马忠未答,王平先摇头:
“彼类一直不出山,难道我军就一直驻守临邛不动吗?时日迁延,恐生变数!”
关兴侧目道:
“子均是担心时日迁延,今后不能回汉中了吧!”
王平一时面红耳赤。
这时马岱忽而开声:
“若高定就此南遁,反被李辅汉所擒,那大兄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裳?”
此言一出,所有人同时看向主将麋威。
出来打仗,肯定都想立功的。
麋威面沉如水:
“李辅汉为庲降右督,剿灭高定本就是其职责所在。”
“而我等此番南来,首要职责在于消除匪患,尽快安靖蜀郡。”
“这一点陛下和丞相与我早有言语。”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等便算立功,二三子无须多虑。”
众人纷纷称诺。
接下来,麋威开始布置明天渡河进军的序列。
但就在此时。
有侍卫来报,说临邛来了一位自称马谡的典曹都尉,奉命供应大军所需粮秣。
麋威这段时间伴驾正忙,没怎么关注过马谡的动向。
但典曹都尉这个官职还是有所了解。
虽然官名带“都尉”二字,但职责跟统兵无关。
而是一个负责管理盐铁的事务官。
具体来说,就是开采官府垄断的盐井铁矿,以产出来交换百姓手中的粮资。
到了战时,这些粮资就能供应军需。
属于战略储备。
据麋威所知,临邛县境内有丰富的井盐,就在西南方的山地中。
不多时,马谡来见。
相比起那日在尚书台的白衣书生,其人气度沉稳了不少。
稍稍交接了调度军粮的公文,马谡便对麋威道:
“师善,我有一计,可助你明日大破高定!”
此言一出,众将侧目。
麋威眸光暗动,请对方落座详谈。
马谡双膝一沾席子便开口:
“高定部有人叛逃!双方不知结下了什么仇怨,但可以确定,高定已经亲率大军追杀,不死不休。”
“按照我推算,叛变的那部人马明日就能进入江原县境内,而高定必然追来!”
马谡微微吸气平复了一下气息,接着道:
“贼众畏惧与官兵对阵,师善何妨主动示敌以弱,吸引高定深入此地?”
“然后另遣别部绕后,截其归路。”
“待合围之势一成,彼类自知无法逃回山中,说不定当场请降。”
“便是负隅顽抗,在平地上,王师大军又何惧区区贼众?”
“此为短时间内覆灭高定的天赐良机,还望师善察之!”
说到最后,马谡已经无法压抑激动的情绪,双目在烛火下熠熠生光。
其余众将闻言也是各自亮目。
显然还是对擒贼先擒王有所期待的。
麋威当然也不介意争这一份功。
谁让李严自己搞砸了呢?
但另一方面,军事严肃,不能因为某个人的建议而轻易动摇。
万一跟李严一样诱敌诱到自家客厅里,那不成小丑了?
接下来,麋威仔细将马谡的情报和自家斥候的情报一一对应。
甚至将江原县主管盗贼的县尉也连夜招来,摸清本地守备底细和地理交通。
如此折腾了半宿,麋威终于落下决心。
以马忠部为右翼,连夜渡过羊摩江、灌江,绕行到江原县北稍作休整,然后白天伺机截断高定部的后路。
以王平部为左翼,直接顺羊摩江南下,转灌江,再转文井水,同样是去执行截后任务。
麋威则自督本部,明日白天缓缓进发,在不惊退贼众的前提下,渡过灌江。
最终在二县腹地之间,实现对高定部三路合围的态势。
至于霍弋部,则留守大营,一则替大军看好后路。
二则有个万一,还能有个据点阻挡贼人北上,避免重蹈李严的覆辙。
军令既下,众将各自领命去整顿兵马。
而马谡也被麋威留下,以作参谋军事。
对方连夜来献策,当然有所求的。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麋威本部用过朝食,军士披挂整齐,以武装“重行”的行军方式,正式往二县之间的腹地挺进。
约莫一个时辰后,本部人马即渡过了窄窄的羊摩江。
其后进发不停,在午前就抵达了灌江边的浮桥前。
但就在此时,河对岸远远扬起烟尘。
那烟尘又分为大小两团。
小那团距离更近,速度更快,直冲灌江方向而来。
很快看清是一队骑士。
但骑的是马还是驴就不好说了。
而大的那团明显是追着这数十骑而来的。
骑士数量相当,但后续却有一支庞大的步军。
粗略一看,有三千上下。
正好跟情报上的高定部众人数相当。
就在此时,斥候骑马来报,说来者正是高定。
其人一路追击叛徒,竟比马谡预计的时间早了两三个时辰来到灌江边!
闻得此言,马谡顿时面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