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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示诚天下

    数日前。

    “河内郡的破绽就在此地!”

    安邑往东五百里外,麋威重重扣指于地图上,斩钉截铁。

    左右闻言纷纷上前观望。

    除了早已领悟的姜维和不在此处的邓艾。

    大多数人都不解其意。

    最后反而是不熟悉兵事的主记室杨戏反应最快,目瞪口呆道:

    “将军莫不是打算劫持,呃……迎还先,呃……救援山阳公?”

    杨戏短短一句话换了两次措辞,可谓别扭至极。

    但也正因为如此别扭,旁人反而渐渐反应过来。

    继而露出跟他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

    没办法。

    毕竟那一位的身份太过特殊,太过敏感了。

    所谓山阳公。

    自然就是指已成过去式的“孝愍皇帝”刘协了。

    在麋威后世,他更常被称之为汉献帝,乃是取自曹魏给他定的“孝献”谥号。

    当初曹丕代汉自立,刘备针锋相对,以宗室的身份为刘协发国丧,继而取得了称帝的合法性。

    不过随着时日迁延,加上早前曹丕还曾请动刘协帮忙应敌麋威在南阳鼓动的舆论战。

    到了眼下,刘协未死这件事。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

    真把人给抢回来又是另一回事。

    杨戏直言道:

    “今我朝已另有正朔,若将此公接回关内,来日宗庙有所争论,岂非动摇国本?”

    左右闻言皆颔首,以示有着同样的顾虑。

    麋威既然主动提出这个方案,自早有腹稿:

    “当初我在南阳劫持……救援司徒公杨文先的时候,便已经从他那里获悉山阳公有衣带诏遗于先帝,请其另立正朔,兴复汉室。”

    “有杨公和诏书为证,想来山阳公不至于悔口不认的吧?”

    众人闻言心道,若真把那位给劫过来了,哪还轮到他不认?

    他要真有骨气,当初何必配合曹丕搞什么丢人的禅让?

    直接国君死社稷啊!

    人家杨彪七老八十的,好歹还知道形式上拒绝一下曹丕的三公邀请呢。

    刘协拒绝谁了?

    他拒绝得了谁?

    总不至于跟后世某些文学大师描写的那样,因为早年跟曹操君臣相得,被其人格魅力所折服,于是作出了违背列祖列宗的决定了吧?

    在场之人除了晚来的句扶以外,都亲身经历过杨彪那一段故事。

    不少人当场便没了异议。

    毕竟刘协若肯配合宣扬“衣带诏”的话。

    那他一句话就抵得上杨彪说十句。

    再不济,他突然调转枪头,也足以在舆论上消解曹魏代汉程序的合法性。

    继而为季汉争取到更多士人的投效。

    这是实打实的增强国力。

    而这种关乎“大义”和“天命”的问题。

    所谓“名与实”中的“名”。

    不在意的人自然不在意。

    而在意的,则必然很在意。

    反过来说。

    正因刘协依然具有重要的工具人属性。

    对于曹魏一方来说,自然是不能轻易丢失的。

    不然曹丕干嘛要将他软禁在河内郡山阳县浊鹿城,却又给予诸多优待措施呢?

    真有君臣相得这回事吗?

    这次邓艾不在,姜维毫无顾虑地上前请缨道:

    “维已经亲自去浊鹿城侦查过敌情,魏军在彼处的布置防内多于防外,若急速发起攻击,或能一战而下!”

    麋威暗暗颔首,却未急于交付兵符。

    瞥了一眼突然抿嘴不语的杨戏,吩咐众人先去准备。

    然后单独留下前者:

    “文然似还有疑虑?”

    杨戏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若先帝尚在,以其雄才大略,那所谓山阳公回来便回来了。”

    “可今上……”

    麋威了然。

    稍稍思量,反问一句:

    “若那位望之更似人君,更懂得笼络人心,文然将来会有所动摇吗?”

    “当然不会!”杨戏急忙摆手道。

    “我等深受先帝厚遇,思图报效,怎会因为区区一亡国之主而三心二意?”

    “戏所虑者,不过是朝野小人趁机作祟,如廖公渊、李正方等狂悖之徒,不可不防!”

    言罢又感觉自己有些过激。

    语气一缓,揖手道:

    “但这终究是后患,却不妨碍将军眼下‘攻其必救’。”

    “可等此战过后,再议不迟!”

    麋威噙笑摇头道:

    “不必等此战过后,我现在就可议定!”

    “我眼下确实有攻魏军必救的意思。”

    “但我也确实有将其安然接回朝中,公之于众的打算。”

    杨戏一愣:“为何?”

    其实他方才心中有了些比较极端猜测。

    比如说等战后,刘协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就派遣刺客永除后患。

    又比如让对方直接“牺牲”在兵荒马乱之中。

    但他万万没想到,麋威居然真的打算把人活着带回长安。

    “示诚。”麋威答道。

    “狂悖之徒何以作祟?因上下有所相瞒,人心难免猜疑。”

    “早前事关河东重大军机,丞相不便解释,故而让宵小兴风作浪。”

    “其后我上表陛下行开中法,分盐利于士民,彼辈无从借力,方才消停”

    “但盐利终究只解得一时之疑,且只能堵住逐利者之口。”

    “假以时日,所谓权相把持言路之议,还会卷土重来。”

    “文然可知为何?”

    杨戏隐约有些明悟。

    但有些话直接说出来,未免有指斥乘舆之嫌。

    麋威同样需要面对这种君臣伦理的束缚。

    但好在他多了一道来自刘备遗赠的护身符:

    “先帝临终以大事托付于托丞相和麋威,曾遗言今上守成有余,雄烈不足。”

    “又言丞相之才,十倍于曹丕。”

    “这不就是君弱而相强的格局了吗?”

    杨戏闻言心道,陛下既然同时托付国事于二人,怎会单独称赞丞相,而丝毫不提及卫将军?

    必然是后者性情谦逊,故意隐去半句罢了。

    心念微微一闪,杨戏已然明白麋威的意思。

    接话道:

    “再加上宗室内缺少一位有分量的年长者,所谓权相欺压弱主的嫌疑,便如那稻田里的野草一般,总是除之不尽了!”

    “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麋威抬指轻轻敲击兵符道。

    “毕竟天下如你我这般深知先帝和丞相之殊遇者,终归是少数。”

    “若不知内在的人情真心,单看朝堂格局,可不就是曹操之于愍帝,王莽之于平帝,霍光之于昭帝和海昏侯的局面?”

    “再想想若干年后,你我老死,知晓此情者不复存在,后人只能在青史上追思过往。”

    “那时若撰史者考据不严,胡乱曲笔,焉知不会有人误解今日这番千古难得的君臣际遇?”

    “焉知不会有人为了哗众取宠,胡乱曲解?”

    杨戏听到这里,已是目瞪口呆。

    一时惊叹于麋威随口吟诵出一句富有哲理的小诗

    一时又怀疑麋威是否在警告自己私下撰史的时候别胡编乱造。

    好在麋威只是小小吐槽一番,便转回正题:

    “这正是我要留下那位宗室长者的原因。”

    “有此一人在,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还丞相以清白,还台阁以清净,减小上下人心的猜疑。”

    “便是往人心险恶的方向去想,有了此人在,那些试图怂恿丞相行霍、王、曹故事的宵小之徒,也会多了些顾忌不是?”

    “这便是示诚于天下人。”

    杨戏听到这里,彻底拜服,再无疑虑。

    而麋威则注意到一个细节。

    对方由始至终,从未怀疑过诸葛亮是否有示诚天下的胸襟。

    一如后世大多数人。

    这么一想,所谓哗众曲笔者,终究是少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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