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崇在城上已经盘算清楚司马懿本部兵马数量。
足够对抗诸葛亮的中军。
加上张郃那部人马,固然能形成绝对兵力优势,直接左右包夹汉军。
但诸葛亮又不是瞎子。
如果劣势太大,他怎还会傻傻地钻进魏军的口袋阵?
所以在上官崇看来,张郃最好的去处还是跟吴质合兵一同对抗张飞。
或者换过来,司马懿跟吴质合力拖住张飞,由张郃来对付诸葛亮。
不过上官崇并未再次开口反驳太守。
因为这一条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何必呢?
而且说到底,不管外头各方如何计算,都不是他们这些困守城内的人能够干涉的。
便继续道:
“府君所言甚是!”
“而这正是下吏不赞同城中出击的原因所在。”
“敌军行进过程中所暴露的战机,稍纵即逝,需要仔细把握好出击时机,不能早也不能迟。”
“司马公既然没有提前安排城内出击,说明已经提前计算好时间、路线和兵力,无须我等画蛇添足。”
“若擅自出城,说不定正好挡在司马公进攻的路上,或者吸引诸葛亮来袭击城池……岂非弄巧反拙?”
任嘏听到这里,不禁感慨道:
“多亏有上官主簿提醒,否则我就要耽误大事了!”
其实他本就不想出战。
不过是怕被人指责怯战罢了。
有了上官崇这番当众解说,他接下来就能心安理得,稳坐城内。
于是下令城中士兵们不管接下来发生何事,都紧守勿出。
既然不知兵,那就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如此一路观望到日中,战局果然如上官崇预料,起了变化。
却是先从张飞吴质那一路对阵开始的。
“鸣金收兵吧!”
吴质回头对一员裨将道。
“你部人马转为前军,渡河后速速退入闻喜城……记得叮嘱县长提前烧好热水!”
那裨将有些迟疑:
“可司马公不是让我等退至北岸与胡将军汇合吗?若入城的话……”
吴质顿时黑脸:
“闻喜难道不在北岸吗?”
又指着头顶的太阳:
“日已偏西,我坚持到此刻才退,对得起他司马仲达了!”
言罢打马便走。
裨将无奈,只得遵命而行。
很快,吴质的将旗就在一片钲声之中北转。
本已经被张飞冲得千疮百孔的魏军步阵,终于再难维持。
张飞乘胜发起突击,一举冲散了吴质的魏军。
其后一路追杀到河滩之上,斩获上千,将旗无数。
却并未继续深入追杀。
因为战到这个时候,他这边已经损耗不少。
而后方数量更多的司马懿却一直按兵不动。
万一冲杀太过,被司马懿的生力军反扑,反而要坏事。
所以改为兜住未及渡河的溃军,将其往司马懿的方向驱赶,以求动摇那边的魏军军阵。
恰在此时,诸葛亮所在的方向鼓声大作。
数万步军踏着雄浑悠远的鼓点,如潮水一般缓缓向东平推而来。
张飞深知要将士兵训练得如臂使指,殊为不易,一时为之侧目。
“将军,虎贲中郎将遣人来问,他部是否要截击渡河的魏军?”
长史蒋琬的声音传来。
“不必!”张飞不假思索。
“若丞相所料不差,一两个时辰后两军便要分出胜负。”
“他若嫌太闲,就提前一个时辰用晡食,免得追敌的时候没有力气!”
蒋琬立即去找人传令。
“孔明,接下来就看你的手段了……”
呢喃一声,张飞蓦地一声暴喝,回头冲向被堵在河岸上的溃兵。
“张飞竟能忍住不追击?”
司马懿看着那面开始朝自己方向压来的张字将旗。
面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意外神色。
但也仅仅一瞬罢了。
日中已过。
战局的走向,大体上并未偏离自己的估算
哪怕吴质耍了一点滑头,却也早在他预料之内。
两人交往多年,谁还不了解谁啊?
也罢。
卧龙已经出山。
虎将已经疲老。
擒龙伏虎,正在今朝!
顷刻后,魏军最后一批生力军,也是阵形最为厚重的司马懿所部,也终于轰然启动。
最前面的,是充分饱餐,披坚执锐的魏军步卒。
其阵列之严整,较之诸葛亮也不遑多让。
而且因为力气足,士兵击鼓、擎旗、荷矛的姿态更加抖擞有力。
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其声威自是不凡。
部分被张飞驱逐而来的溃军根本不敢往这个方向硬闯,情愿冒着被汉军马踏的危险,也要留在河岸边。
张飞亲自上前突了几阵。
除了斩杀了一员魏军裨将之外,再无更多收获。
那一将之损,却未影响司马懿大军如山岳一般往西压去。
“丞相,我军前部已至暗渠外翻的沟壑处。”
主簿胡济匆匆登上将台。
“依计行事。”诸葛亮闭目不语。
似乎压根不关心眼前战局。
胡济直接应诺,却未离去:
“那南山前的张郃部魏军……”
“不必理会。”
胡济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多问。
转头去吩咐传令兵。
不多时,汉军步阵一分为二,选择绕开崎岖不平的盐河河道。
这处河道其实并不宽广,数丈而已。
但步阵中的士兵肩并肩,踵接踵,一尺的间隙都嫌多。
何况数以丈计?
只能说,汉军这个选择,不算出人意料。
但既已分列左右,原本严整的大阵,无可避免地露出了破绽。
就算越过这一段,重新归拢,也必然需要缓慢而仔细的调整。
而堪堪在最前排的方阵越过这一段沟壑之际,魏军前锋骑兵已经冲杀过来。
首先是两轮箭雨的抛射。
汉军弩手虽然即刻还击,但不免要拖慢行进的节奏,继而又拖慢重新调整队列的节奏。
等好不容易将前来骚扰的敌骑驱赶过来的时候,魏军前锋步兵已经抵近。
双方也终于进入了白刃相接的距离。
随着双方鼓点陡然加速。
很可能是这个时代天底下最精锐的两支步军,狠狠地对撞到一处。
然后便是盾抵盾,矛对矛。
双方你推我搡,用最原始血腥的方式来比拼整体力气的大小。
输掉的一方倒地,当场丧失生存的希望。
胜利的一方则踩着失败者的尸体继续着残酷的博弈,直到自己也倒下为止。
这时候,什么智计、权谋、庙算、学识、名声,都不如多攒一件甲,多吃一顿饭,多养一分力好使。
而很显然,至少最前排的这一线魏军,确实吃得更饱一些。
于是在经历半个时辰的角力之后,终于渐渐占据了上方。
延绵三四里的兵线,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倾斜。
具体来说,便是往汉军右翼,也即西南方中条山的方向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