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列国伐交频频,战火不休。”
    “今上并天下,众望所归。”
    “故臣昧死言,望上大赦天下。以彰秦德,尽收民心。”
    公孙劫掷地有声。
    百官皆是看着他。
    这条提议其实不算什么。
    秦王政自是点头。
    “准!”
    “陛下仁德!”
    公孙劫顿时一笑。
    如果读过史记的,就知道里面有很多错漏。比如太史公评价政哥,说他是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于是急法,久者不赦。
    但这话纯属扯淡……
    秦国如何赦免,是有律令规定的。什么人该放,什么人不该放。赦免是罪减一等,不是说全都免了。要是杀人犯和小偷都被赦为黔首,恐怕秦国都会陷入动荡。
    公孙劫前世去过些博物馆。
    就记得看到过份里耶秦简。
    讲的廿三年时,有伙盗墓贼就遇到了戊午赦。从犯被赦免为庶人,主犯原本是死罪的,则被赦为城旦。
    历史需要辩证的去看。
    公孙劫并不否认秦国有其弊端,比如赋税过高,或是徭役过重,又喜好征伐。但不该凭空捏造,否则和造谣有何区别?
    就说赦免这事,小规模的恩赏都不算,光出土的秦简就记载有三次。像公孙劫这回提出,政哥便直接答应,就足以证明他确实有这打算。
    “大赦天下,就定于廿三年正旦后。”秦王政看向不远处的李斯,“廷尉,此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
    “臣遵制!”
    李斯同样抬手应下。
    作为廷尉,律法这块都由他负责。
    毕竟是专业对口,得心应手。
    公孙劫则没着急退下,继续道:“今上已更名号,大雅之乐已不能彰显秦德。臣以为可令乐师谱曲《秦颂》,用于朝贺廷议。”
    “秦颂?”
    公孙劫认真点头。
    礼乐对国家而言很重要。
    演变到后世那就是国歌。
    浓缩了一个国家的精气神。
    就好比唐朝最出名的莫过于秦王破阵乐,此曲一出就犹如神助,甚至可以说变相的为唐朝续了十余年的命。
    凡大邦,必有大乐!
    这年头的大雅之乐相传是周公所作,在各国流传甚广。像秦国若是演奏,将动用数百名乐师。各种乐器应有尽有,像鼓、瑟、琴、筑、笙、钟、磬、缶……
    雅乐宏伟庄严。
    更能彰显出大国威严。
    像寻常小国压根玩不转。
    光是这数百名乐师从何而来?
    公孙劫取出簿册。
    这是他早早就写好的词。
    但目前的曲还未定下。
    不是他不会,而是他没这时间。
    秦始皇没有接下。
    而是让胡毋敬代为念诵。
    “皇帝之功,勤劳本事。”
    “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德兼三皇,功盖五帝。”
    “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洋洋洒洒数百字。
    通篇几乎就是歌功颂德。
    这年头要当个馋臣也是要有本事的,一句卧草走天下肯定是不行的。
    秦始皇呼吸略显急促,虽然还未配上乐曲,可这篇词却是深得他心。如果再配上大雅之乐,必将彰显秦国鲸吞六国之气势!
    李斯也不由看向公孙劫。
    此刻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他拜师荀子,主要学得是治国安民的帝王之术。至于其他学问,他接触的甚少。而公孙劫是学究百家,就没有他不会的。早些年在赵国时,他就编撰《千字文》用以稚生启蒙。
    这些年来公孙劫一直在出谋划策,或是改善农桑提升工艺。渐渐的,他们也都忘了公孙劫的身份。
    他是荀子的亲传弟子。
    也是最优秀的传人!
    在文事上的造诣极高!
    胸有诗书,满腹经纶。
    喜好音律,尤擅琴筑。
    只是平时交往,会让人忘记这些。
    “准!”秦始皇又看向王戊,“奉常,《秦颂》之曲就由你负责,务必要尽快谱成!”
    “臣遵制!”
    王戊抬手应下。
    奉常位列九卿,掌宗庙祭祀礼仪,属官有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医。既然要为《秦颂》谱曲,那自然由掌管宫廷音乐的太乐负责。
    王戊则是面露苦色。
    公孙劫这篇词写的极好。
    大气磅礴,如黄钟大吕。
    要想谱曲配合,绝非易事。
    还好,还好……
    他此前抓获了名燕国乐师。
    此人琴技高超,擅长谱曲。
    届时正好引荐给陛下!
    秦始皇轻舒口气。
    他环顾群臣。
    “另外,冕旒衮服太过繁琐。且为周制,不合秦德。朕数年前就曾说过,待朕兼并天下,必要废除衮服!故自今日起,灭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踏乌舄织履,佩通天冠!”
    “吾等遵制!”
    众人皆是长拜。
    而秦始皇则是大手一挥,来了个中场休息。乘坐帝辇,要先去更换服饰。这件事是秦始皇早早就定下的,所以袀玄早就制好,今天只是正式宣布而已。
    这场朝会已持续个把时辰。
    他们也都能暂时休息会。
    婢女则送来些蔬果温水。
    公孙劫吃着枣子,面无表情。虽然秦始皇暂时不在,可他们依旧保持着安静有序。没有人交头接耳,更无人喧闹,只能听到些许咀嚼声。
    王绾眯着眼。
    目光则落在前方的隗状身上。
    看这老头不住咳嗽,还要靠人搀扶去方便,不由轻笑。哪怕隗状再怎么坚持,他的年龄摆在这。
    从此次朝会就能看出来,秦始皇是个处处求新求变的人。他素来不喜守旧顽固的老臣,而是重用少壮派。加上隗状接连做错了些事,这左丞相的位置还能坐稳吗?
    王绾又看向公孙劫。
    眸子深处闪过抹绝望之色。
    封侯拜相,食邑万五千户!
    偏偏他又如此的年轻……
    这位置公孙劫怕是能坐几十年!
    能把他们,甚至他们的孩子都熬死!
    短暂休息后,帝辇再次出现。
    众人皆是起身。
    此刻的秦始皇头戴通天冠,没有冕旒的遮掩。服袀玄,也就是纯玄色的深衣制礼服,而衣与裳同色,像领口、袖口这些则为赤色,宽袖长坠。
    袀玄更为简练些。
    也透着秦国的务实精神。
    不喜繁琐的礼制,追求实用。
    公孙劫再次起身长拜。
    “吾等拜见陛下!”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