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和尚听完,先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很快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他迟疑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道:“方丈师兄,您的担忧,师弟明白。只是……以寺内如今的情况,各处都需人手,怕是……怕是很难抽调出高僧前来东极啊。”
他顿了顿,偷眼瞧了瞧空应方丈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更何况……当初了因佛子奉法旨前来东极历练,临行前,方丈……方丈不是还特意交代过吗?言明了因佛子虽身份尊贵,到了东极,一应东极分院弟子皆需听其调遣,但南荒大无相寺本寺……并不会给予额外的支持。”
空门和尚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明显的忧虑:“所以……所以师弟担心,纵使我们将了因佛子的情况报回寺内,恐怕……恐怕寺内也未必会有什么积极的反应……”
空应方丈听完,眉宇间忧色更浓,他缓缓捻动手中佛珠,长叹一声:“师弟所言,正是老衲心病。你可知当年明为佛子入寺之时,就有人指摘了因佛子行事乖张,全然不顾寺规。自他晋位佛子以来,寺中长老、佛子门更是屡有非议,都说他恣意妄为,不循常理,虽天赋卓绝,终究……非我大无相寺之道。”
他停顿片刻语速放缓,带着深深的思量:“如今寺中在南荒征战正酣,空生方丈偏偏在此时派了因佛子前来东极...老衲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其中...怕是另有深意。”
空门和尚闻言,面色微变,他小心翼翼地向前倾身,压低声音试探道:“方丈师兄的意思是...莫非寺内诸位长老,乃至空生方丈,都认为了因佛子的所作所为已不容于大无相寺?而眼下寺中正值用人之际,无暇分心管教这位特立独行的佛子,这才...这才将他外派至东极,名为历练,实为...”
他说到此处,不敢再往下说,但言下之意已再明显不过。
空应方丈闻言,缓缓摆了摆手,枯瘦的手指在佛珠上轻轻摩挲:“无论如何,了因佛子之事必须如实禀报寺内。至于寺内如何决断……”
他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那便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
他顿了顿,神色转为严肃,目光落在空门和尚身上:“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佛子闭关期间万无一失。从今日起,你亲自负责佛子的斋饭,借送饭之机,务必探明佛子现状。若有任何异样,立即来报。”
空门和尚连忙躬身合十:“师兄放心,师弟定当每日亲往,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
他迟疑片刻,眉头紧锁:“了因佛子如今已入地榜,更是一举闯入前百之列。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只怕各路挑战者会如过江之鲫般涌来。届时……”
空应方丈闻言,又是一声长叹,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
“了因佛子如今代表着我南荒大无相寺的颜面,哎……!!!”
禅房内,了因盘膝静坐,周身内息流转不息。
他双目紧闭,那张素来出尘的面容却不见半分平和。
眉心紧皱如刀,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一抹邪意与燥火在他眉宇间流转,与周遭宁静祥和的禅意格格不入。
良久,他缓缓收功,长吐出一口浊气。
“又是一处窍穴封闭完成。”了因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他睁开眼,扫视着这间禅房,往昔并未觉有何不妥之处,在此刻看来,却只觉一股无名邪火毫无征兆地自心底窜起。
这间简陋的禅房忽然让他感到无比压抑,一方蒲团、一张矮几,几卷经书。
这清苦光景,竟让他生出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厌恶。
他立刻闭目,心中默念《大般若经》试图浇灭那心头的躁动。
良久之后,了因眉间的戾气稍稍平复,但那深植于心的怒意却如同暗火,并未完全熄灭,只是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他伸手取过一旁的《圆觉经》诵念起来,心思却早已飘远。
那日,空色这位情魔道宗主离去之时,他终究是没能忍住,开口索要了那门即便在魔道中也凶名赫赫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之中的功法——‘天哭地恸大悲魔咒’
为了这门武学,他不惜付出了两倍于佛门绝学的代价,借助系统之力,硬生生将其推至小成境界。
而一切果如他所料,这《天哭地恸大悲魔咒》确能克制佛经暗藏的手段,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门魔功的诡谲邪异。
他原本的设想,是以魔功之戾气为火,佛经之蛊惑为薪,以毒攻毒,将佛经中潜藏的、扭曲心智的异力焚烧殆尽,只留下最为纯粹精炼的佛理真意。
当这门功法仅在小成境界之时,凭借他深厚的佛法根基,能轻而易举的将那股新生的魔性压制得服服帖帖。
那时,虽未见系统有“佛经纯化”的明确提示,但他敏锐地察觉到,系统面板上代表那几卷佛经的图标两侧,正悄然发生着细微却持续的变化。
这一发现曾让他心头一振,以为终于寻得了破解困局的正途。
然而,当《天哭地恸大悲魔咒》被他强行推至小成之境,一切便脱离了掌控。
小成的魔功,其蕴含的怒意、悲怆、毁灭之念,已然凝聚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再非当初那点可以随意拿捏的星星之火。
魔气汹涌,试图冲刷一切,包括那佛经的根本;
结果是,那佛经中的蛊惑之力确实在被更快地消磨、净化,可与此同时,了因的心境也被那占据上风的魔意深深浸染。
他变得易怒、烦躁,对往日坚守的清修生活感到难以忍受,平和的心境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戾气与邪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滋生。
所以,现在的了因陷入了一个算是有些尴尬的局面。
放纵魔功,则心神沦陷,有走火入魔之危;
倚仗佛经,则消磨缓慢,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