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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未必不能找到他们自己的“锚定之物”。

    他稍作停顿,确保太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方才继续深入剖析。

    “首先,长孙司徒所言‘不得营商’,指的是储君亲自下场,操持贱业,与民争利,有损国体威仪。而臣为殿下所谋,绝非售卖食盐。”

    李承乾眉头微蹙:“那这雪花精盐……”

    “赏赐。”

    李逸尘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殿下应立即通过东宫,将首批制成的部分雪花精盐,以赏赐之名,分发予东宫属官、亲近侍卫,乃至部分态度中立或可争取的朝中重臣。”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其一,彰显殿下恩德,收拢人心。”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让朝野上下亲眼目睹、亲口尝到这远超贡盐的雪花精盐!”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手握此等‘祥瑞’般的神物!此物之珍稀,之纯净,乃世间罕有。”

    “但是,”李逸尘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无论何人,以何种理由,试探性地询问或请求购买此盐,殿下都必须严词拒绝!态度要坚决,甚至要表现出对此等将殿下之赏赐视为商货行为的恼怒。”

    “殿下要反复申明,此乃东宫秘制,非为牟利,绝不贩卖!一丝一毫流入市面的可能都不能有!”

    李承乾若有所悟。

    “逸尘你的意思是……只展示,不售卖?让所有人都看得见,却得不到?以此……来抬升此物的价值,以及……孤的神秘与权威?”

    “殿下明鉴!”李逸尘颔首。

    “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是此等从未现世之宝。”

    “当所有人都知道殿下拥有它,却无人能得到它时,它所锚定的,就不仅仅是其本身的使用价值,更是一种近乎特权和恩宠的象征。”

    “它将成为殿下信用的最直观、最震撼的体现。”

    “人们会想,能拥有此等神物的太子,其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深不可测的实力与底蕴?”

    他成功地将太子的思维从卖盐赚钱引向了信用塑造的更高维度。

    “至于第二条,不得以储君名义向商贾借贷。”

    李逸尘话锋一转,进入另一个关键点。

    “殿下发行的债券,与寻常借贷,更是天壤之别。”

    “寻常借贷,是东宫以未来税收或殿下私库为抵押,向特定富户商贾借钱,本质是债务关系。”

    “是殿下有求于人,且易被抨击为盘剥、与民争利,更将东宫信用与个人或少数家族绑定,风险巨大。”

    “而此债券,其名目,非为东宫私用,乃为‘西州开发’这一国策!殿下并非借贷人,而是此项利国利民大业的倡导者与总揽者!”

    “殿下接下来,应立刻将西州开发之规划、远景、以及所需钱粮数额,择其要者,以东宫名义,正式昭告天下!”

    “不仅要让朝臣知晓,更要让长安、洛阳乃至天下各州的商贾富民、有志之士皆知!”

    “言明此乃巩固边疆、经营西域、利在千秋之壮举!”

    李承乾听得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檄文传遍天下的场景。

    “昭告之后,”李逸尘继续勾勒蓝图。

    “便是发行债券。此债券,非借贷凭证,而是‘共建西州’的‘出资凭证’!”

    “殿下要号召的,非是借贷给东宫的商贾,而是邀请天下有识之士,将手中余财,投入到这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中来!”

    “我们要明确告知所有人,此债券,约定两年期限,年息几何需仔细核算,既要具有吸引力,又不能过高。”

    “两年后,凭此债券,可连本带利兑付。而且,”

    李逸尘强调道。

    “要明确说明,此债券两年后并非作废,持有人可选择兑付,也可选择继续持有。更重要的是,我们允许并鼓励债券在商贾之间、民间自由转让、流通!”

    李承乾眼中光芒大盛。

    “如此一来,持有债券者,若急需用钱,无需等到两年后,便可转售他人!债券本身就成了可以交易之物!其流动性大增,愿意购买者必然更多!”

    “正是!此债券,因其可流通、可继承、可变现,便不再是一张简单的借条,而是一种……资产!”

    李逸尘用了一个李承乾能理解的词。

    “它背后锚定的,是西州开发的未来收益,是帝国的边疆稳定,更是太子殿下您一诺千金的信用和那世人皆知其珍贵、却求之不得的雪花精盐作为隐性保障!”

    “购买债券,非是借贷给太子,而是投资大唐的未来!是爱国之举,是明智之选!”

    “届时,民间资金将滚滚而来,何愁十五万贯之数?”

    李逸尘最终总结道。

    “此法,既规避了借贷、营商的恶名,又将殿下置于为国募资、总揽大局的崇高位置。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李承乾豁然开朗,心中块垒尽去,抚掌笑道。

    “好!好一个盐非商,债非贷!逸尘,你此番剖析,如拨云见日!孤知道该如何做了!这便去安排赏赐盐、起草告文之事!”

    他此刻信心倍增,只觉得一条康庄大道已在脚下展开。

    唐代东宫作为一个微型朝廷,本身拥有一定的行政权。

    太子总揽西州事务,是皇帝亲口任命,具有法理上的正当性。

    以东宫名义发布文告,宣传利国政策,属于储君职责范围,并未僭越。

    发行债券,名义上是为“国家工程”募集资金,而非东宫自身借贷,巧妙规避了“储君借贷”的指控。

    赏赐行为更是君主和储君的常规权力,将食盐作为赏赐品,合乎礼制。

    坚决不售卖,则彻底堵住了与民争利的罪名。

    只要操作过程公开透明,债券条款清晰,兑付及时,这一切便是在规则之内,利用东宫的信用和影响力,为朝廷项目进行的一场创新性融资。

    即便有御史想弹劾,也很难找到切实的罪证,反而可能被斥为“阻碍国策”。

    李逸尘离开显德殿,回到自己那间狭小却安静的伴读班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脸上那份从容与笃定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太子正在按照他引导的方向成长,速度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李承乾开始懂得运用规则,懂得包装意图,懂得隐忍和布局。

    这固然是好事,是扭转其命运的必要条件。

    但李逸尘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他坐在案前,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思绪翻涌。

    他所献之策,无论是“债券”还是“信用锚定”,其核心思想并非复杂到古人无法理解。

    只要有心人,特别是那些浸淫权力斗争数十年的老狐狸,在获悉东宫的动作后,很快就能琢磨出其中的关窍。

    或许他们无法立刻复制“雪花精盐”这样的具体锚定物。

    但“信用凭证”、“项目融资”这类概念,一旦被理解,以那些世家大族的资源和智慧,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找到他们自己的“锚定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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