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山脉深处,“死者巨人之眠”禁地。
黄色的沙尘如同凝固的浓雾,弥漫在天地之间,遮挡了一切视线。
那不是寻常的沙尘,每一粒都蕴含着枯竭、荒芜与大地震怒的魔力余韵,吸入肺中带来灼烧般的痛楚,连魔力护盾都难以完全过滤。
魔法师们在能见度不足十步的沙暴中艰难穿行,他们用浸湿的布条捂住口鼻,或是维持着消耗极大的小型净化结界,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焦急地搜寻。
呼喊声在呼啸的风沙中显得微弱而断续。
“咳咳…!这、这边!守备队长,在这里!”
“哪里?!”
一个浑身覆盖着厚重土黄色魔力铠甲、声音沙哑的中年法师,守备队长格鲁姆闻声猛地转头,尽管看不见,但他立刻循着声音和魔力波动,引发一股强劲的定向气流,暂时吹开前方一片区域的沙尘。
视线略微清晰,露出下方龟裂、仿佛被巨兽蹂躏过的大地。
而在那片狼藉之中,几块体积惊人、但已彻底失去光泽、表面布满蛛网般裂痕甚至直接碎裂成数块的巨大石碑残骸,正半掩在砂石之中。
昔日流淌着九色神光的符文,如今黯淡如死去多年的灰烬。
“这…这怎么可能……”
格鲁姆队长踉跄着上前几步,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颤抖着抚摸上一块冰冷的碎石,他的声音因震惊和某种深切的恐惧而扭曲。
九柱封天阵。
集齐了能够封印神魔的九块最高阶“神代封印石”,由三位站在世界顶点的存在,九阶大魔导师艾特曼·艾特温、精灵王安希尔·花凋琳、矮人帝王“金刚”八月正亲自引导,汇聚了超过三百名中高阶魔法师力量构筑而成的、堪称史上最大规模的封印复合魔法阵。
其完成度之高,蕴含的法则之力之强,本应确保那位暴躁的“淡褐土二月”在未来百年内都只能沉浸在深沉的、无害的沉眠之中。
“封印石……竟然全部……粉碎了?!”
扑通。
一名年轻的魔法师双膝一软,跪倒在滚烫的砂石上,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绝望。
紧接着,像是被抽走了脊骨,陆续有魔法师无力地跪倒或瘫坐在地,失神地望着那些曾经代表希望、如今却象征彻底失败的碎石。
“淡褐土二月”一旦完全苏醒并释放其力量,引发的灾难将是毁灭性的,非人力所能抗衡。
在它“胎动”初期、尚未完全清醒时将其重新封印,本是唯一且最佳的选择。
然而,这一切努力,都因为那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化为泡影。
那个灰发的青年。
最初,他们以为只是某个身份不明的、强大的空间系魔法师。
但现在,目睹了那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感受了那股近乎“法则”本身的漠然威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是十二神月之一,执掌“空间”权柄的灰空十月。
“守备队长……为什么?为什么十二神月要妨碍我们?”
一名跪在地上的魔法师抬起头,脸上混杂着不解、愤怒与深深的无力,“始祖魔法师留下的铁律……十二神月彼此永不干涉……这是维系世界平衡的基石之一啊!”
今天,在超过三百名魔法师的见证下,这条被视为世界底层规则之一的铁律,被公然打破了。
“我不知道。”
格鲁姆队长的声音异常干涩。
面对这样的疑问,他甚至不愿去深思,并非缺乏智慧,而是一种面对超越认知的恐怖时,本能的逃避。
理解这一切的意义,思考其背后可能预示的、更加可怕的未来,所需要的心胸与勇气,似乎超出了他作为一个“人类”的极限。
这是人类在绝对未知与绝望面前,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守备队长!找到大魔法师了!在东北侧,第三封印石基座附近!”
一名负责探索的魔法师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什么?!”
格鲁姆猛地回神,顾不上疲惫,立刻朝着部下指示的方向狂奔,他不断挥动手臂,试图驱散浓密的沙尘,但弥漫整个天地的黄沙仿佛拥有重量,魔力制造的微风收效甚微。
跑了许久,在几块倾覆的巨大石碑残骸旁,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银色的长发沾满了沙尘,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那副总是带着从容微笑的年轻面容此刻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他正用一只手撑着一块倾斜的碎石,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身体微微晃动,似乎想要站直,却又有些力不从心。
艾特曼·艾特温。
外表看起来不过是个少年,却已活了超过两百年,是人类魔法文明的巅峰象征之一。
此刻,这位伟大的九阶空间大魔导师,显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狼狈。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蕴藏着智慧与深意的银色眼眸,此刻却有些涣散。
他望向远方,虽然视线被黄沙阻隔,仿佛在凝视着大地深处那即将苏醒的恐怖存在。
恰在此时,整个区域传来一阵低沉、却深入骨髓的剧烈震动!
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源自四面八方,仿佛整片太初山脉都在痛苦地呻吟、颤抖!
空气中枯竭与愤怒的魔力浓度,瞬间又攀升了一截!
轰隆隆隆!!!
“呵……”
艾特曼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近乎自嘲的弧度,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沙吞没:“这下子……麻烦可真是……大了啊。”
封印石彻底崩溃,核心封印被毁,“淡褐土二月”的苏醒已进入倒计时。
面对如此绝境,这位总是算无遗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学院长,竟然只是如此平淡地感慨了一句。
“大魔法师阁下!”
格鲁姆队长冲到近前,声音因焦急而嘶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艾特曼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放下捂着胸口的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手,五指张开,挡在眼前,仿佛要遮挡那并不存在的、却无比刺眼的“失败”之光,他就那样沉默着,久久地,说不出一个字。
看到这位永远优雅从容、象征着人类智慧与力量巅峰的存在,露出如此无力甚至近乎茫然的神态,赶来的魔法师们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与更深的绝望。
连艾特曼大人都束手无策了吗?
“暂时……用备用方案和残余力量,或许还能勉强再施加一层临时的、脆弱的封印。”
终于,艾特曼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但最多只能拖延几个月……‘胎动’的征兆已经开始,无法逆转。几个月内,它必定会完全醒来。”
“那、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难道只能等死,或者抛弃大陆逃亡吗?!”另一名魔法师情绪激动地喊道。
对于这个直指核心的绝望问题,艾特曼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银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遮住了他部分表情。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凉。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空灵,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坚定感的女声,如同穿透厚重黄沙、悄然绽放的清泉,在众人耳边响起。
魔法师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循声望去。
只见在漫天昏黄的沙暴中心,一片小小的区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隔开。
守备队长格鲁姆辛苦维持的微弱空间与之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在那片奇异的区域内,没有一粒沙尘能够侵入,粉色的樱花花瓣不知从何处而来,随着轻柔的风徐徐飘落。
她赤足踏过的、本应干裂枯死的大地,竟瞬间焕发出生机,翠绿的嫩芽钻出,五彩斑斓的野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蔓延,转眼间便形成了一小片生机盎然的林中空地,与周围死寂的荒漠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花凋琳静静地站在那里。
月白色的精灵猎装上纤尘不染,银色的长发在樱吹雪中轻轻拂动。
她脸上依旧蒙着那层薄纱,但那双望向破碎封印石的金黄眼眸中,却流露出深沉的悲悯,以及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精灵王陛下!”
格鲁姆和魔法师们纷纷躬身行礼,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如果能给我一点时间……”
花凋琳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最美妙的乐器奏响,抚平着人们心头的焦躁与恐惧,“我打算尝试……与‘淡褐土二月’进行‘对话’。”
虽然她的面容被面纱遮挡,但艾特曼能清晰地“感觉”到,花凋琳此刻正在强忍着巨大的魔力透支与精神损耗。
先前协助构筑核心封印,连接并催动世界树枝网络,她付出的代价绝不比他小。
“对话?和那个……‘神祇’?”
艾特曼眉头紧锁,银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赞同与担忧,“据我所知,任何试图与完全状态的‘十二月’进行直接意识交流的尝试,都极其危险,成功的记录寥寥无几,更多的是施术者精神崩溃或灵魂被同化、吞噬。你确定要这么做?”
花凋琳抬起眼帘,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望向艾特曼,也仿佛望向了这片山脉深处那躁动不安的存在,眼中悲伤与坚定交织。
“根据精灵族最古老的文献《始祖叶书》残卷记载,在更久远的年代,当‘淡褐土二月’的愤怒即将引发灭世灾厄时,我族的先祖精灵王,曾成功与‘沉眠中’的祂进行了短暂对话,并最终安抚了祂的怒意,避免了灾难。”
她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也要尝试一下。”
“这太冒险了!”
艾特曼加重了语气,“文献记载模糊,具体方法、代价、成功率全都未知!而且,你怎么能确定那位先祖精灵王成功‘安抚’之后,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之后为何消失?文献可有记载?”
花凋琳微微垂眸,长长的银色睫毛在面纱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奇迹般地,沙尘暴似乎在她周围彻底平息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她身边那片生机的领域,正在以极其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外扩张、净化。
昏黄的沙尘被清新的空气与花香驱散,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露出了太初山脉伤痕累累却依然巍峨的轮廓。
“这里是所有精灵的故乡,是生命与自然的源头。”
花凋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责任感,“失去了‘天灵树’与世界树的庇护,精灵一族将失去根基,逐渐枯萎。我们必须……守护它。”
“可代价可能是你的生命,甚至灵魂!”艾特曼的声音近乎低吼。
“如果‘淡褐土二月’的灾难彻底爆发,世界树很可能会被连根拔起或彻底污染。
届时,不仅是精灵,整个埃特鲁中央大陆的生态平衡都可能崩溃,亿万生灵涂炭。”
花凋琳缓缓摇头,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远方的山影,“因为世界树……确实是支撑这片大陆地脉与生命循环的重要支柱之一。”
“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艾特曼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不甘。
花凋琳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至少,我不知道除了尝试与祂沟通、寻求一丝‘理解’或‘转机’之外,眼下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场注定到来的灾难。”
她抬起手,一片粉色的樱花花瓣轻盈地落在她白皙的掌心。
“关于先祖是如何与‘淡褐土二月’对话的具体方法、使用的仪式、需要的媒介……《始祖叶书》中都没有详细记载。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箴言:‘以心为桥,以梦为舟,向沉眠的憎怒,呈上鲜活的祭礼’。”
“而在那次‘对话’之后……”
花凋琳的声音变得更轻,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悲伤的秘密,“先祖精灵王,就再也没有回到精灵王庭。他……消失了。”
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毁灭性灾难,大陆得以喘息。
后世普遍认为,正是因为那位先祖精灵王的牺牲与努力。
也正因如此,当时尚且年幼、资历与力量都远远不足的花凋琳,不得不仓促继位,在无数质疑与内部动荡中,艰难地撑起了精灵王的责任。
尽管经历了诸多磨难,但她心中并无怨恨。
正因为先祖的牺牲,精灵族才能延续至今,依然生存在这片美丽的森林与山脉之中。
“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的‘方法’……”
花凋琳抬起头,面纱微微晃动,但艾特曼能“看到”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温柔的弧度。
“但……我会去尝试的。”
艾特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走上前,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花凋琳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那是……”
他银色的眼眸直视着花凋琳金色的眼眸,仿佛要将某种力量传递过去,“……你的选择,也是你的‘道路’。务必……小心。”
花凋琳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温柔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金色的眼眸在渐散的沙尘与重现的天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职责。”
斯特拉学院,黑魔法应对课教室。
与太初山脉那边的绝望与悲壮截然不同,这里的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穹顶。
斯卡蕾特教授的黑魔法应对课程,已经成为了斯特拉学院最受欢迎、没有之一的“明星课程”。
每次开讲,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型阶梯教室必定座无虚席,甚至连走廊和后排空地都挤满了慕名而来、哪怕没有选课也想旁听的学生。
作为讲师,受到如此程度的追捧,无疑是职业生涯中最高的成就与满足。
但对于斯卡蕾特而言,这或许并非她来到斯特拉的初衷。
她潜入这所学院,绝非为了真心实意地教书育人。
然而,最近她的某些想法,似乎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好了,各位同学~关于‘黑魔力的惰性污染与净化优先级’,都完全理解了吗?”
斯卡蕾特站在讲台上,手中的心形魔杖轻轻点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不断变幻的黑暗魔力模型,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不由自主集中精神的魔力。
“是!!!”
学生们震耳欲聋、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在教室里回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求知的光芒。
斯卡蕾特在教学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她总能将复杂晦涩的黑魔法原理,拆解成最直观、最有趣的案例和比喻;她演示的“模拟黑魔法”既逼真又控制在安全范围内,让学生能亲身体验其特性;她的课堂节奏张弛有度,互动性强,甚至连最枯燥的理论部分都能讲得引人入胜。
事实上,她的课程对斯特拉的学生们帮助巨大。即便是对正统魔法体系一知半解、主要依靠“闪现”和“斩断”本能战斗的白流雪,也在她的教导下,开始对一些基础的魔法原理、魔力特性、尤其是黑暗魔力的运作方式,有了全新的、系统性的认识和领悟。
“白流雪同学~觉得今天的课程怎么样?有学到新的东西吗?”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斯卡蕾特却单独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白流雪。
一些路过的学生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毕竟斯卡蕾特教授年轻、美丽、实力深不可测又极具亲和力,是学院里无数人的憧憬对象。
而被她频繁“特别关照”的白流雪,自然成了某些人目光的焦点。
每次被她单独留下,白流雪内心都会升起一丝警惕和紧张,但斯卡蕾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总是那副天真烂漫、仿佛只是关心学生学习进度的模样。
“是的,教授。非常有帮助。”
白流雪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回答道。
这并非客套。
今天的课程关于“魔力惰性污染与净化的能量阈值”,解释了他之前为何有时能轻易驱散黑暗魔力,有时却会残留难以清除的“污染”。
这对他理解自己的“斩断”效果,以及未来应对更棘手的黑暗魔法,有着直接的指导意义。
不仅这次,上一次关于“空间魔法的基础结构与不稳定节点”,再上一次关于“精神类魔法的常见防御盲区”……
斯卡蕾特的每一堂课,都精准地填补了白流雪知识体系中的巨大空白,或者为他已有的战斗直觉提供了理论支撑,带来了飞跃性的成长。
白流雪是一名“闪现”使用者,也是这个世界上或许仅存的、专注于“斩断魔法”的“剑士”。
但他之所以能够“模仿天才”,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他自身在魔法领域的“天赋”实则相当平庸。
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他一生中真正“挥剑”的时间并不长,对埃特鲁世界的魔法体系更是一知半解。
虽然在对付怪物、探索遗迹、乃至突破“佩尔索纳之门”等实战中,白流雪积累了丰富的生死搏杀经验,算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但在“剑术”,尤其是针对“魔法”的“斩断之剑”上,他缺乏系统的传承和指导。
传说中的“魔法杀手”哈泰灵没有留下任何剑谱或修炼法门。
除了“太灵神功”的呼吸法,没有任何成体系的教导流传下来。
因此,白流雪只能依靠自己有限的战斗经验和从“棕耳鸭眼镜”中获得的零碎信息,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用一次次受伤和濒死来磨练那半生不熟的“剑术”。
而斯卡蕾特的出现,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大门,正在以惊人的效率,填补他天赋与知识上的巨大空白。
“上周还在‘晨星之云’里有些吃力,这周就已经能初步应对‘马歇尔塔的凋零之歌’了呢~!真是了不起的进步速度!连老师我都感到佩服了哦~!”
斯卡蕾特蹦跳着来到白流雪面前,仰起小脸,铂金色的眼眸弯成月牙,里面闪烁着真诚的赞许。
“这……有点夸张了,教授。”
白流雪被她过于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自在。
马歇尔塔的凋零之歌是一种五阶的精神污染与魔力侵蚀复合黑魔法,在斯卡蕾特的“教学演示”中,他确实勉强扛住了第一波冲击并找到了规避方法,但远谈不上“应对”。
“开个玩笑啦~!”
斯卡蕾特俏皮地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补充道:“不过,你‘看到’核心并尝试‘斩断’它的感觉……很不错,对吧?”
说完,不等白流雪反应,她就像一阵毫无重量的清风,纯白的裙摆一晃,身影瞬间变得模糊,随即如同融入了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显然是用了某种高明的空间移动或隐身魔法,巧妙地避开了教室外那些等待她、想提问或仅仅是想多看她一眼的学生们。
这意味着,被单独留在教室里的白流雪,不得不独自面对那些从门外投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
他冷静地无视了那些刺人的视线,收拾好东西,径直离开了教学楼,朝着学院东北区域的露天综合训练场走去。
午后的阳光正好,训练场上已有不少学生在进行各种体能、魔力控制或实战对练。
在靠近边缘的一片沙土地带,海原良已经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盘膝而坐,进入了深沉的冥想状态。
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土黄色魔力光晕,与大地隐隐共鸣。
“又来了?”
白流雪走到近前,脱下学院的制式外套,露出里面便于活动的深色训练衬衫。
海原良缓缓睁开眼睛,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看向白流雪:“最近经常看到你来这里。”
“嗯。”
白流雪简单应了一声,开始活动手腕和脚踝。
以往,他更偏爱个人修炼室,专注于通过冥想来提升魔力感知、打磨“太灵神功”呼吸法以及“超限专注”的熟练度。
但最近,在斯卡蕾特课程的启发和自身剑术领悟的驱动下,他开始增加实际的“剑术”与“对抗”训练。
“来一局?”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转向海原良。
海原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简便的灰白色训练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戴护具?”
“放心,”白流雪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带着战意的弧度,“不会打到你的。”
这句平淡的“挑衅”,让海原良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不再多言,伸手抓起身旁倚靠着的短杖,轻盈地从巨石上跃下。
“我会手下留情的。”
海原良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身周的魔力波动已然变得活跃。
话音未落,甚至没有任何预警动作,海原良猛地一脚踏在地面!
轰!
地面剧震!
白流雪脚下的沙土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上凸起、硬化、锐化!
数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细、顶端尖锐的岩石突刺,以惊人的速度破土而出,从各个角度刺向他的下盘和身躯!
若是被击中,即便不死也必定重伤失去行动能力。
这一击毫无花哨,纯粹是四阶土系魔法“地脉尖牙”的高阶应用,发动速度、精准度和威力都远超寻常四阶法师水准。
然而,在白流雪此刻的眼中,这些突刺的轨迹、魔力凝聚的程度、甚至其中几处因施法过快而导致的、微不可察的结构不稳定点,都清晰可见,他甚至觉得,无需用剑。
啪!
他仅仅是看似随意地、轻轻用脚尖点了一下身旁尚未完全凸起的一处地面。
“什么?!”
海原良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只见那处被白流雪脚尖点中的地面,魔力流动瞬间紊乱、中断!
以此为起点,连锁反应发生,周围数根已经冒出一半的岩石突刺,仿佛失去了支撑的沙堡,无声地碎裂、坍塌,重新化为普通的沙土!
轰!
白流雪借着那轻轻一点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高高跃起,避开了脚下其他区域的突刺。
人在空中,他手中的银色短棍“特里丰”已然出鞘,唰唰几道凌厉的冰蓝色剑光闪过,将几根从刁钻角度射来的、较小的岩刺凌空斩断!
与此同时,他精准地踏在另一根尚未完全碎裂的岩刺侧面,将其作为二次发力点,身形如箭,朝着海原良的方向疾射而去!
咔嚓!
海原良眼神一凝,手中短杖重重顿地!
他身前和身后的地面同时隆起,两只完全由坚硬岩石构成、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手掌瞬间成型,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从左右两侧狠狠向尚在空中的白流雪拍击而来!
如同巨人的鼓掌,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
空中难以变向,通常这种攻击足以决定胜负。
但白流雪是“闪现”的使用者。
[闪现]
他的身影在两只岩石巨掌合拢的前一刹那,突兀地消失,随即出现在海原良侧后方数米处,毫发无伤。
然而,那两只拍空的岩石巨掌并未如常消散。
它们猛地握成了拳头,随即如同拥有生命般,调整方向,带着沉闷的破风声,一左一右,再次朝着刚刚现身的白流雪夹击而来!
“咦?!”
白流雪真的有些意外了。
四阶“岩石操控”的变种,原本的形态是展开手掌进行拍击或抓握,他没想到海原良能将其控制到这种程度,在攻击落空后还能如此灵活地变形追击!
仓促间,他挥剑斩向右侧袭来的岩石拳头。
看似仓促的一剑,却精准地划过岩石拳头表面某个魔力流转的“节点”。
轰!
高达三米的坚硬岩石拳头,竟被这一剑从中间平滑地劈成了两半!
碎裂的岩石轰然砸落在地,扬起大片尘土。
“疯了……四阶法师的应用能力,能到这种程度?”白流雪心中暗惊。
海原良确实展现出了远超当前等级的精妙魔力操控和战术想象力,几乎将每一个魔法的效率发挥到了极致。
但,未能击中目标。
噼啪!噼啪!轰!
接下来的十分钟,成了海原良的个人魔法秀。
他不再拘泥于土系魔法,地刺、流沙陷阱、岩石弹幕、突然从地面升起的石墙阻碍、甚至尝试用重力魔法干扰白流雪的动作……各种属性、各种形式的魔法信手拈来,衔接流畅,变化多端,尽其所能地试图限制、击中、或至少逼出白流雪的破绽。
然而,在白流雪“超限专注”状态下的超凡感知、结合最近从斯卡蕾特课程中领悟的对魔力结构的理解、以及那日益精纯的“斩断”剑意面前,所有的魔法,无论是直接的攻击,还是隐蔽的控制,都被他或躲避、或格挡、或直接“斩断”核心而瓦解。
终于,十分钟的高强度施法与精密控制后,海原良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额角见汗,周身的魔力波动也开始不稳,他率先停下了动作,举起了一只手。
“认输。”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呼……呼……”
与之相对,一直在高速移动、频繁使用“闪现”和精准剑技的白流雪,此刻也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训练服的后背,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
“赢了……但感觉不像是赢了。”白流雪抹了把汗,说道。
海原良看起来魔力消耗颇大,但并无明显伤势,而自己体力消耗严重。
“如果继续下去,输的会是我。”
海原良坦然承认,紫罗兰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白流雪,“你进步了很多。非常大。”
“是吗?”
“是的。你不仅知道如何抵挡魔法,更知道如何预判、甚至‘引导’我的魔法。你对魔力流动的敏感度,对魔法结构弱点的洞察力,还有那种……仿佛能提前看穿我所有意图的感觉。
你制定了完整的对策,而我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
海原良补充道,“现在的你,在对练中给我的感觉……近乎无懈可击。”
“有点夸张了,不过……”
白流雪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感觉还不错。”
没有人是真正“无懈可击”的,白流雪的弱点依旧明显,他无法用魔力直接强化或保护身体,一旦被任何一次有效的魔法直接命中,都可能受到重创甚至致命。
这是无法回避的短板。
“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海原良走到一旁,拿起水袋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即使是对练马流星时,我也能隐约看到他的战斗习惯、魔力循环的间隙,找到可能的突破口。但面对刚才的你……我脑中没有任何成型的‘战术’。谢谢你。这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不足。领悟了这种‘应对’的思路,我也能继续进步。”
说完,他将短杖背在身后,对白流雪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步伐沉稳地朝着个人修炼室的方向走去。
尽管认输,他的背影却看不出丝毫气馁,反而充满了新的动力。
相比之下,体力近乎耗尽的白流雪,直接向后一仰,躺在了尚带余温的沙土地上,望着秋日高远湛蓝的天空,胸膛起伏,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浸润了他的四肢百骸。
因为他一直在拼命追赶,追赶那些天生的“怪物”,追赶那些拥有深厚背景与资源的“天才”,追赶那不断加速、仿佛要将他抛下的“剧情”。
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感到自己相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暴,太过弱小。
而海原良,这位公认的天才,短短时间内从三阶晋升四阶,此刻更是展现出逼近五阶的魔法控制力,其成长速度不言而喻。
但今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同,他感受到了逆转,感受到了超越的可能。
“马上就要升二年级了吧……”
作为一年级生,剩下值得注意的“剧情事件”,恐怕就只有那个[交换留学生]的支线了。
那个事件结束后,一年级便将近尾声。
很快,他们将升入二年级,而普蕾茵、马流星、海原良、阿伊杰这些真正的“主角”们,实力将会迎来又一次飞跃,如同展翅的雄鹰,飞向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个事实,曾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自己的成长似乎存在看不见的“天花板”,而他们的潜力却仿佛没有极限。
但现在,不同了,胸膛中,某种坚实的东西正在生长,那是确信,是自信。
确信无论他们将来飞向何方,自己都有能力,一步一步,坚定地跟上。
白流雪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许久未有的、纯粹而明亮的微笑,他抬起手,五指张开,透过指缝望着那片无垠的蓝天,然后缓缓握紧,仿佛要将那份“确信”牢牢抓在手心。
他躺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恢复了些许,才坐起身,从口袋中摸出了那个与特定人联络用的微型通讯水晶,注入一丝微弱的魔力,水晶表面泛起柔和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