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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四月

    绿林四月,是“十二神月”中最为特殊的一位。

    大多数神祇,无论是代表“空间”的灰空十月,象征“大地怒意”的淡褐土二月,或是其他,往往选择以人类、精灵、矮人等两足行走智慧种族的外形显化于世,便于理解和交流。

    唯独绿林四月,这位执掌“生命”、“生长”、“循环”与“森林”权柄的存在,从未选择过任何固定的、类人的形态。

    她的显现,更接近于一片突然繁茂的原始丛林、一阵催生万物的甘霖、或是一株在绝境中破岩而生的古木,是概念,是现象,是无声流淌的生命洪流本身。

    “真是无聊啊~”

    一声娇憨的抱怨,打破了某处人迹罕至、魔力异常活跃的古老山脉的寂静。

    斯卡蕾特,此刻的打扮,与她平日那纯白哥特裙装的“教授”形象或神秘莫测的“女巫”姿态都大相径庭。

    她穿着一条结实的棕色登山裤,裤脚塞进沾着泥点的厚重登山靴里,上身是一件便于活动的浅灰色速干长袖衫,外面套着件有许多口袋的丛林马甲。

    一头纯净如新雪的长发被一顶宽檐的棕褐色丛林帽压下,帽檐在她精致的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背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古铜色皮质背包,右手握着一根可伸缩的金属登山杖,杖尖随着她的步伐,在布满苔藓和碎石的山路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嘴里故意发出“哈、哈”的喘息声,俨然一副专业登山客挑战极限的模样。

    然而,搭配她那张不过十三四岁的稚嫩面容和那头标志性的纯白长发,这身行头非但没有增加专业感,反而更像一个偷穿大人户外装备、偷偷跑出来探险的好奇小女孩,有种笨拙又可爱的违和感。

    “哈~好累啊~”

    她停下脚步,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陡峭山崖,用抱怨又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理我呀?嗯?别这么冷淡嘛~”

    咕咚!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山体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

    一块足有磨盘大小、边缘锋利的岩石毫无征兆地从上方岩壁剥离,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她头顶直直砸落!

    “哎呀呀!危险!”

    斯卡蕾特夸张地尖叫一声,动作却灵巧得不可思议,娇小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瞬间贴向旁边的崖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岩石。

    巨石擦着她的背包边缘呼啸而过,砸在下方的山路上,发出轰然巨响,碎裂成无数块,扬起大片尘土。

    “姐姐啊,我差点就死了诶。”

    斯卡蕾特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但铂金色的眼眸里却闪着狡黠的光,她继续对着空气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停止这种危险的‘恶作剧’了?嗯?好好谈谈嘛~”

    咕咚!咕咚!咕咚!!

    这一次,回应她的是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岩石,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向她劈头盖脸地砸来!封死了所有看似可能的闪避空间!

    斯卡蕾特脸上的“惊恐”表情更加生动了,她尴尬地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响动都要巨大、沉闷的轰鸣,仿佛源自山体最深处!

    她所站立的那片山路,整片地面猛地向下塌陷,连同周围的岩壁也剧烈震动、崩裂,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她娇小的身影完全吞没!

    剧烈的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

    烟尘缓缓散去,露出一个直径超过十米、深达数米的狼藉坑洞,里面堆满了碎裂的岩石和泥土。

    “咳咳!呸!呸!”

    一阵轻微的咳嗽和吐沙子的声音从碎石堆深处传来。

    只见几块较大的岩石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斯卡蕾特灰头土脸地从缝隙中探出脑袋,纯白的发丝和精致的脸蛋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

    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发出懊恼的尖叫:“啊啊啊!我的丛林帽不见了!”

    话音未落,那顶棕褐色的宽檐丛林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轻飘飘地、精准地从空中落下,恰好盖在了她探出的脑袋上。

    “哦?”

    斯卡蕾特扶正帽子,从碎石堆里爬了出来,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尽管看起来十分狼狈。

    就在这时,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斯卡蕾特抬起头,帽檐下的铂金色眼眸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如同最古老森林深处潭水般的翠绿色眼眸。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沉静的男子。

    他有着一头如同初春嫩芽般的淡绿色短发,皮肤是高等精灵特有的、仿佛长期浸润在森林灵气中的象牙白色,尖长的耳朵从发丝中露出。

    他穿着一身样式极为古朴、由某种深绿色藤蔓与叶片自然编织而成的长袍,赤足站在嶙峋的碎石上,却仿佛踏在最柔软的苔藓地毯上。

    他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只是肌肉记忆般的微笑,正居高临下地、平静地俯视着刚从坑里爬出来的斯卡蕾特。

    “女巫之王,”绿发男子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林海,沙沙作响,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我们的‘主人’不想见你。”

    “诶……?为什么呀~?”

    斯卡蕾特撅起嘴,拍了拍身上的灰,露出委屈的表情,“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你‘借用’了‘生命之根’,未经许可。”

    男子平静地陈述,翠绿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若非顾念此地孕育的万千生灵,扎根于此的古老树木,单是此举,便足以让群山倾覆,将你永远埋于地脉深处。”

    “啊哈,所以我现在算是被‘绑架’了吗?”斯卡蕾特歪着头,眨眨眼。

    “可以这么理解。”

    男子点头,“若主人真的动怒,即便连同‘灰莲’一起埋入地心,也并非不可能。”

    “哎~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的啦?”

    斯卡蕾特摆摆手,一副“我很懂”的样子,“谁不知道绿林四月是十二神月里最珍视生命的一位?

    连误入领域的蚂蚁都不会轻易伤害,怎么会做出‘活埋’这么粗暴的事情呢?”

    绿发男子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那程式化的微笑都没有变化分毫,但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凝滞,山林间细微的虫鸣鸟叫都悄然消失了。

    “啊,对了,小鬼。”

    斯卡蕾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帮我传个话?”

    “请说。‘主人’在听。”

    男子微微颔首。

    “就是……我真的没‘偷’生命之根啦!只是‘借’一下,用完就还!这样对我喊打喊杀的,太苛刻了吧?”

    斯卡蕾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

    咕咚!咕咚!

    山体再次传来明显的震动,几块松动的碎石从崖壁滚落。

    斯卡蕾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铂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说错话了”的懊恼。

    “咳咳……我会还的!真的!我发誓!我以……以我最喜欢的棒棒糖发誓!”

    她急忙补救,但似乎没什么说服力,“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用途!关乎很多很多生命哦!”

    “如果你的理由无法让主人满意,”绿发男子缓缓说道,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陈述事实”般的警告,“你可能会被变成一朵花,永远留在这片山里,安静地绽放。”

    “我已经是一朵花啦……啊,知道了知道了!我说!我说认真的!”

    斯卡蕾特连忙摆手。

    就在绿发男子似乎失去耐心,转身准备融入身后那片仿佛活过来的、枝桠开始缓缓移动的古木阴影时,斯卡蕾特猛地伸手,抓住了他藤蔓长袍的一角。

    “是关于淡褐土二月!”

    她快速说道,铂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男子骤然停住的背影,“我想让他……‘安静’下来。这个理由,够不够重要?嗯?”

    “淡褐土二月?”

    绿发男子的脚步彻底停住,他缓缓转过身,翠绿的眼眸中,那潭深水般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漾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代表着“重视”的涟漪。

    “主人让你……详细说明。”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斯卡蕾特能感觉到,周围山林那种无形的、充满排斥与警告的压力,减轻了。

    “唉~”

    斯卡蕾特叹了口气,从岩石缝隙里完全爬出来,拍了拍手上和膝盖上的沙子,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

    “就是字面意思嘛~淡褐土二月那家伙,又开始不‘安分’了。胎动越来越频繁,规模也在加大。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几百年前就这样闹腾,现在又来……根本没法用常理沟通。这一点,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吧?”

    “我们不知其因。”

    男子坦然承认,翠绿的眼眸审视着斯卡蕾特,“这与‘生命之根’有何关联?”

    “谁知道呢?”斯卡蕾特可爱地歪了歪头,一脸天真无辜。

    轰隆隆!!!

    这一次,是真正猛烈的地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整片山崖都在哀鸣,巨大的裂缝在地面蔓延,远处传来树木倾倒的巨响,仿佛山脉本身因她的敷衍而暴怒!

    “等等!等一下!我真的不知道具体关联!我只是……只是按照‘启示录’上写的去做的!”

    斯卡蕾特连忙抱住旁边一棵剧烈摇晃的树,大声喊道。

    震动,骤然停止。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碎石滚落的余响和弥漫的尘土。

    “启示录……”

    绿发男子重复这个词,翠绿眼眸中的光芒微微闪动,“你是指,始祖魔法师的十二位门徒阅览后,各自留下部分记载的……‘康斯特拉蒂奥项目’原始记录?”

    “对!就是那个!”

    斯卡蕾特连忙点头,松了口气,“据说那些记录大部分都早已散佚、损毁,或者被刻意隐藏了……但我可没撒谎哦!”

    “以你现在的状况,剩下真正的‘女巫’恐怕连十个都不到了。称‘王’,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男子平静地指出,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事实,“称之为‘村长’,或许更贴切。”

    “喂!你这话也太失礼了吧!”

    斯卡蕾特举起小拳头,气鼓鼓地抗议,“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巫之王!历史悠久,力量强大!”

    “嗯……似乎也有点道理?”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道:“那么,从今天起,我就称呼您为‘女巫村长’好了。”

    “请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斯卡蕾特差点跳起来,但想到刚才的地震,又强行忍住了,“总之!按启示录的零星记载,要平息淡褐土二月的躁动,很可能需要‘生命之根’的介入。所以我‘借’来了。至于具体怎么用……启示录上没写那么细,我也在摸索嘛。”

    “但这很奇怪。”

    男子微微蹙眉,这是斯卡蕾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类似“困惑”的表情,“据我们所知,十二神月被始祖魔法师的法则设定为‘互不干涉’。一位神月的重要信物,为何能用于影响另一位神月的状态?”

    “不……知……道!”斯卡蕾特拉长了声音,理直气壮地回答。

    “……”

    绿发男子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

    几秒后,他眼中的困惑褪去,重新恢复了那深潭般的平静。

    他不再多问,对着斯卡蕾特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更像是一种礼节性的告别,然后,他转身,迈步走向旁边陡峭的、几乎垂直的岩壁。

    他的脚在触碰到岩石的瞬间,皮肤的颜色迅速变化,从象牙白转为深褐色,质地也变得粗糙,浮现出树皮般的纹理。

    紧接着,他的四肢伸展,身体轮廓拉长、变形……

    咕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仿佛树木生长又仿佛肉体转化的细微声响中,在斯卡蕾特的注视下,这个绿发高挑的精灵男子,就这样在悬崖边,变成了一棵枝干遒劲、叶片苍翠的古树。

    与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丝毫人类的特征。

    “啊啊……走了啊。”

    斯卡蕾特走到那棵新“长”出来的树旁,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叹了口气。

    这无疑是绿林四月单方面结束了对话,拒绝透露更多,也拒绝提供更多帮助。

    斯卡蕾特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歪掉的丛林帽,背好背包,拄着登山杖,转身朝着来时的山路下行。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铂金色的眼眸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真实的遗憾:“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虽然句句属实,但因为缺乏关键细节和确凿证据,听起来就像最拙劣的借口。

    这种“无人相信真相”的处境,真是……令人相当不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星花树魔法学校,气氛正热烈非凡。

    申请成为本次交换生的斯特拉学员数量惊人,达到了近两百人。

    毕竟,能够系统学习精灵魔法、深入精灵文化腹地的机会极为稀有,吸引力巨大。

    可惜名额有限,最终根据成绩、潜力、学科适配度等多方面综合筛选,确定了最终名单:一年级四十人,二年级四十人,三年级二十人,合计一百人。

    三年级因面临毕业与前途选择,申请者相对较少。

    此刻,这一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斯特拉精英学员,乘坐着学院特制的、由风系魔法驱动的大型飞行器,平稳地降落在星花树魔法学校外围专设的起降坪上。

    舱门打开,身着统一深蓝色斯特拉制服的学员们依次走下舷梯,立刻被眼前如梦似幻的景象和热烈的欢迎仪式所包围。

    一条笔直的、铺着洁白碎石的小径从起降坪通向学校主建筑群,小径两侧,早已等候多时的精灵学生们施展着他们特有的自然魔法。

    随着斯特拉学员们走过,他们脚下的土地瞬间绽放出五彩斑斓的魔法花朵,这些花朵并非幻象,而是被精纯的自然魔力瞬间催生、盛开的真实生命,形成两道不断向前延伸的鲜花走廊,绚丽夺目。

    远处,学校广场上,星花树舞蹈社团的精灵们身着缀满绿叶与鲜花的轻盈舞衣,随着空灵古老的精灵乐曲翩翩起舞,动作优雅灵动,仿佛与风共舞;声乐社团的成员们则用清澈如泉水的嗓音吟唱着欢迎的颂歌,音符仿佛带着魔力,让人心境平和愉悦。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场极具精灵特色、美轮美奂的欢迎盛宴。

    在精灵教授和学生会成员的引导下,斯特拉学员们沿着鲜花小径前行,好奇而兴奋地打量着这个与斯特拉风格迥异的魔法圣地。

    这里的建筑大多与自然融合,或是依巨树而建的树屋群落,或是藤蔓编织的廊桥亭台,处处充满了生命与魔法的和谐感。

    最后,队伍来到了学校主广场的观礼台前。

    星花树魔法学校的校长,一位德高望重、胡须长及胸口的老精灵埃尔哈尼,手持一个扩音用的魔法叶片,用温和舒缓的精灵语发表了简短的欢迎辞。

    就在欢迎仪式即将圆满结束,斯特拉学员们以为这就是最高规格的接待时,埃尔哈尼校长顿了顿,用更加庄重的语气宣布:“今年,我们星花树乃至整个精灵族的无上荣光……精灵王花凋琳陛下,亦亲临此地,欢迎远道而来的斯特拉学子们!”

    话音落下,现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不仅斯特拉的学生们震惊了,连许多星花树的精灵师生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只见观礼台侧方的缓坡上,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草地上,空气微微荡漾,如同水波。

    下一刻,一道纤细优美的身影,如同从画中走出,悄然浮现。

    花凋琳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绣有银月与星辰纹饰的月白色精灵王长袍,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脸上蒙着那层神秘的面纱。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佩戴华丽的王冠,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却自然散发出一种统御森林、亲近万物的雍容气度,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绝对中心。

    人类的国王出访,往往要求繁复的礼仪和至高的敬意。

    但精灵王截然不同。

    她没有要求人们屈膝跪拜,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只是缓缓抬起双手,在胸前轻轻合十,微微低下头,仿佛在向世界树祈祷,又仿佛在向在场的所有生命致以无声的问候。

    然后,她抬起眼帘,面纱下,那双金黄的眼眸温柔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激动、或敬畏、或痴迷的年轻面孔。

    “有心愿的人,请双手合十,随我一同祈愿。”

    她空灵悦耳的声音,并非通过扩音魔法,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直达心底。

    对人类而言,向精灵王“许愿”或许只是个象征性的礼仪。

    但对精灵来说,这却是最高规格的礼节。

    因为只有面对世界树或执掌生命权柄的至高存在,精灵才会献上最诚挚的祈愿。

    于是,在场所有的精灵,无论是学生还是教授,都毫不犹豫地、无比虔诚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开始低声祈祷。

    斯特拉的学员们见状,虽然不明全部深意,但也感受到那股庄严神圣的氛围,大部分人也学着精灵的样子,或跪或坐,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姿态。

    “怎么回事……”

    挤在一百名学员中间的白流雪,看着花凋琳那短暂而静谧的祈祷仪式,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她根本没有必要……特意出现在这种场合。”

    花凋琳亲临,固然给足了斯特拉和交换生项目面子,但也将她自身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以她低调、甚至有些逃避外界关注的性格,这很不寻常。

    就在这时,他通过“莲红春三月的加护”,感受到周围弥漫开一种奇妙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波动。

    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所有学生。

    无论是斯特拉的还是星花树的都跪坐在地上,脸上露出如痴如醉、近乎梦幻般的表情,眼神迷离地望着观礼台上那道朦胧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的景象。

    “真漂亮……”

    连他自己内心也不由得发出赞叹。

    但随即,他感到一丝荒谬,不久前还在教室里为斯卡蕾特教授疯狂的学生们,此刻又集体为精灵王陛下倾倒了,这“移情别恋”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喂喂,你不许个愿吗?”

    旁边,同样跪坐在地上、装模作样合着双手的普蕾茵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白流雪的大腿,低声问。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阿伊杰也轻轻拉了拉他的裤脚,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赞同:“其他人都坐下了,白流雪你也坐下来比较好哦?”

    “有必要吗?”

    白流雪撇撇嘴。

    “人是社会性动物嘛。”

    阿伊杰认真地说。

    “真麻烦……”

    白流雪最终还是妥协了,没有跪下,而是直接盘腿坐在了草地上,手撑着下巴,望着观礼台上祈祷结束、正缓缓直起身的花凋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祈祷仪式结束,花凋琳抬起头,面纱微微晃动,她似乎对着下方的学子们,露出了一个极淡、却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的温柔微笑,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看到这一幕,白流雪心中确实感到一丝欣慰。

    比起之前,那个因血脉诅咒和沉重责任而显得抑郁、蜷缩的精灵王,此刻的她,似乎明朗、放松了许多。

    能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露出如此真实的笑容,或许是件好事。

    但下一刻,通过“莲红春三月的加护”被动感知到的、从花凋琳方向隐约传来的情绪波动,让他微微一怔。

    [幸福,忧虑,担忧]

    “她在感到“幸福”的同时……心底深处,却缠绕着更深的“忧虑”和“担忧”?”

    如果在这样本该展现王国气度、宾主尽欢的重要场合,她内心深处依然被如此沉重的负面情绪占据,那绝不可能是因为寻常小事。

    “是因为“胎动”吗?”

    白流雪立刻联想到了太初山脉的异变,但随即又自我否定。

    “不对……”

    在“埃特鲁世界”原本的剧情设定中,[淡褐土二月的胎动]只是一个可选的、难度极高的支线任务,玩家不主动触发就不会影响主线。

    这是因为一个月前离校的艾特曼·艾特温,凭借其完美的封印术,本应让淡褐土二月陷入长达百年的深眠,直到故事主线结束都不会醒来。

    “除非玩家自己去找死,否则根本不会再和淡褐土二月有交集。”

    “那么,是其他原因?”

    想到这里,白流雪猛然惊醒,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不对!我差点又犯错了!”

    现在怎么能再次迷信“原著”剧情?淡褐土二月的封印,虽然理论上与他无关,但他这只“蝴蝶”早已将未来搅得天翻地覆。

    艾特曼提前回归的疲惫,斯卡蕾特不寻常的举动,花凋琳眼中深藏的忧虑……这一切,难道不正是“剧情已发生未知偏移”的征兆吗?

    斯卡蕾特无缘无故潜入斯特拉,一见面就“送”来关键道具“生命之根”,这其中必有缘故。

    “难道……淡褐土二月的苏醒,真的会提前?而且会比“游戏”中严重得多?”

    轰隆隆隆!!!

    就在白流雪陷入沉思的瞬间,毫无预兆的剧烈地震,如同沉睡巨兽的怒吼,猛然降临!

    大地疯狂颤抖!

    观礼台摇晃,远处的精灵建筑发出吱嘎声响,鲜花小径上的魔法花朵瞬间凋零大半!

    毫无防备的学生们尖叫着,如同割倒的麦子般成片摔倒,场面瞬间大乱!

    “什、什么事?!”

    “地震?!这里可是世界树庇护的领域啊!”

    “怎么回事?!”

    现场惊呼与尖叫四起。

    训练有素的星花树教授和高年级精灵学生们最先反应过来,强压惊慌,迅速开始引导混乱的人群:“不要慌!有序离开广场!前往指定安全区域!一年生跟紧带队教授!”

    “斯特拉的学员们,请跟随这边!前往预备宿舍区!”

    身穿银色铠甲的精灵骑士和数位气息强大的精灵魔法师则迅速冲向观礼台,将花凋琳护在中间,低声急促地汇报着什么。

    透过人群缝隙,白流雪看到花凋琳在听到汇报后,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尽管面纱遮挡,但他能“感觉”到,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各位同学!请冷静!请保持秩序!”

    星花树校长埃尔哈尼的声音通过魔法叶片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刚刚接到报告,是附近区域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地质调整!陛下会亲自前往处理!请大家不必担忧,相信陛下,也相信我们!请按照引导,前往宿舍区安顿,享受在星花树的时光!”

    听到精灵王会亲自出手解决,再加上教授和学长们有效的疏导,惊魂未定的学生们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跟随引导,有序地撤离广场。

    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恐惧,但更多的是对精灵王无条件的信任。

    毕竟,在精灵们心中,世界树与精灵王,便是这森林国度最坚实的支柱。

    白流雪也随着人流移动,但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被骑士和法师簇拥着、快速离开观礼台的花凋琳,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地质调整?什么样的“调整”能引发如此规模的震动,甚至让精灵王变色?”

    他故意放慢脚步,渐渐落在了斯特拉队伍的后方,打算找个机会脱离大部队,去震动传来的方向探查一下。

    砰!

    结果,他刚退到队伍边缘,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人。

    “啊,对不起……”白流雪下意识地转头道歉。

    “白流雪。”

    一个清冷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情绪的女声响起。

    白流雪抬头,对上了一双赤红发丝下,如同熔金般璀璨的金黄色眼眸。

    眼前的少女有着高等精灵标志性的雪白肌肤和尖长耳朵,容颜绝美,气质清冷,正是泽丽莎。

    泽丽莎向来是“形象管理”的大师。

    尽管内心可能冷酷算计,但在外人面前,她总是挂着那副完美无瑕、弧度精准的“商业微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灿烂美丽的笑容背后,往往隐藏着能割伤人的锋刃。

    但最近,这种评价似乎正在悄悄改变,越来越多人觉得,泽丽莎的笑容似乎……真实了一些。

    虽然依旧带着疏离感,但少了许多刻意营造的浮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生动。

    她长久以来佩戴的“面具”,似乎正在与真实的面孔缓缓融合。

    而此刻站在白流雪面前的泽丽莎,脸上完全没有那种公式化的虚假笑容。

    作为能够被动感知他人表层情绪的白流雪,他可以确信这一点。

    [幸福,激动,喜悦]

    不知为何,眼前的泽丽莎看起来……非常开心,那是一种发自内心、难以掩饰的愉悦,甚至让她周身那种惯常的冰冷疏离感都融化了几分。

    “好久不见。”

    泽丽莎看着他,金黄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不过,你刚来,这是打算去哪里?”

    “呃……”

    白流雪一时语塞,快速找了个借口,“突然……想随便逛逛,熟悉下环境。”

    “跟着教授们走,他们会带你去安排好的宿舍。”

    泽丽莎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但对此刻满心都是刚才地震和花凋琳异状的白流雪来说,无论是新建了多么豪华的宿舍,都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我想先感受一下……嗯,自然的呼唤。”他试图用更“精灵”的说法。

    “不要提这些意义不明、让人不舒服的话题。”泽丽莎微微蹙眉。

    “其实是有点别的事……”

    白流雪含糊地说。

    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泽丽莎身上传来的情绪波动,骤然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失望,忧郁]

    如同阳光明媚的湖面瞬间被乌云笼罩,之前的喜悦与期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失落与淡淡的哀愁。

    “什、什么情况?”

    白流雪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懵。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人的情绪变化能这么剧烈吗?

    尤其是泽丽莎这种平时情绪起伏极小、近乎“反社会型”人格设定的角色,这种堪比“情绪过山车”的反应,实在让他困惑。

    “嗯……”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泽丽莎那双仿佛黯淡了一些的金色眼眸,改口道:“想想看,晚点再去探查……哦不,去逛也可以。先去看看宿舍吧,听说很特别?”

    “好主意。”泽丽莎立刻点头,声音似乎都轻快了一些。

    与此同时,她身上传来的情绪波动,再次发生了变化。

    [幸福]

    虽然不如最初那般强烈,但那份失落感确实消散了,重新被一种温和的满足与愉快所取代。

    “女人的心思……真是比最复杂的复合魔法阵还要难懂。”

    白流雪在心里默默吐槽,脸上却维持着平静,跟着似乎心情又变好了的泽丽莎,朝着与教授引导的、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那栋崭新的、华丽的“人类交换生专用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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