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说媒?!”
朱标闻言,先是愕然,随即心中恍然!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股警惕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复杂情绪。
母后动作还真是快!
不过……若五妹真能嫁给老师,倒真是一门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他几乎是瞬间就在心里投了赞成票。
只是……老师那边若是知道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
朱标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叶凡那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超然物外的模样。
觉得这事儿颇为有趣。
打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老师的口风。
心中念头电转,朱标脸上的严肃神色也缓和了下来,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原来如此。”
“是大哥反应过激了,五妹莫怪。”
他斟酌着词句。
既然母后已经出面,那叶凡的存在对五妹也就不算秘密了。
只是其真正的能耐和所参与的事情,是绝不能再深谈的。
他笑着对朱静镜道。
“不错,大哥确实与叶先生相熟。”
“叶先生他……乃是当世罕见的大才!”
“胸有丘壑,学究天人,其见识之广博,思虑之深远,远超常人想象。”
他不断地夸赞着,但同样避重就轻。
“母后眼光独到,若真能促成此事,于五妹你而言,确是一桩良缘。”
朱标语气诚恳。
“叶先生之能,非是那些只知吟风弄月或夸夸其谈的寻常文人可比,亦非那些只懂逞匹夫之勇的莽夫所能企及。”
“他之所在,是真正能利国利民的大学问,大智慧!”
他夸得真心实意,却又如同雾里看花,始终不点明叶凡的真本事。
然而,他越是这般语焉不详却又极力推崇。
朱静镜心中那份好奇就越是如同被猫爪子挠着一般,痒得厉害!
她想起昨日在河边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再结合此刻大哥这讳莫如深却又赞不绝口的态度……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这个叶凡,身上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他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六品主事!
她原本因为“低嫁”而产生的那点不甘和委屈,此刻早已被这巨大的好奇所淹没。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个能让母后和大哥都如此看重,还能让木船自己跑起来的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神奇的存在!
看着妹妹那双瞬间变得亮晶晶,充满了探究欲望的眼睛,朱标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他本意是想安抚和赞同。
结果好像……
反而激起了五妹更大的兴趣?
他只能无奈地在心中苦笑。
盼着五妹别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
当日正午。
皇城根下,以及金陵城几处繁华街市的告示栏前,此刻围满了人。
新贴出的两份告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两块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份,是关于招募新式水师官兵的告示。
引得不少身强力壮,熟悉水性的青壮年跃跃欲试,议论纷纷。
而另一份,关于筹建“皇家海事商会”,由朝廷与民间商贾联合组建船队,探索海外,进行贸易的告示,则引发了更复杂的反响!
一些嗅觉敏锐的大商贾,围着告示,眼睛放光。
手指在“海外物产”、“特许经营权”、“朝廷庇护”等字眼上划过,低声而兴奋地交谈着。
“看到了吗?朝廷这是要下大力气开拓海路了!”
“海外奇珍啊!”
“若是能运回来,这利润……”
“而且有朝廷的船队护航,风险小多了!这机会千载难逢!”
“得赶紧回去筹措银钱,招募人手!”
“这头一碗肉汤,必须喝上!”
商人的本能让他们立刻嗅到了其中蕴含的庞大商机和难以估量的财富前景。
不少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这番景象落在另一些人眼中,却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
几名须发皆白,身着绯袍的守旧派老臣,恰巧路过。
看到那围得水泄不通的告示栏和商贾们兴奋的嘴脸,他们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
一个老臣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告示的手指都在颤抖。
“与民争利!与商贾为伍,成何体统?!”
“我煌煌大明,岂能行此贱业?!”
另一个老臣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海外蛮荒之地,瘴疠横行,波涛险恶!”
“更有那不服王化的蛮夷海盗,凶残成性!”
“此去凶多吉少,无异于将人命和钱财往那无底洞里填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
一个眼神阴鸷的老臣压低声音,却带着十足的煽动性。
“尔等难道忘了前宋之鉴吗?”
“市舶之利,看似丰厚,实则引得四方觊觎,边患不绝!”
“如今陛下与太子竟要重开此道,还要大张旗鼓,这……这是要引狼入室啊!”
“必将招致无边祸患!”
“不行!绝不能任由太子殿下如此胡来!”
为首的老臣猛地一跺脚,脸上写满了“忠君爱国”的决绝。
“我等深受皇恩,岂能坐视国策有失,江山动摇?!”
“必须立刻入宫,面见陛下,陈明利害,劝阻此等祸、国殃民之举!”
“对!入宫!面圣!”
“绝不能让这出海之议成行!”
几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仪态,火急火燎地招呼随从备轿,急匆匆地朝着皇宫方向赶去。
……
奉天殿内。
气氛在几位守旧老臣声嘶力竭的劝谏声中,变得凝重而压抑!
“陛下!万万不可啊!”
一位老臣须发皆张,几乎要老泪纵横!
“海外蛮荒,凶险莫测!”
“我大明立国未久,根基尚需稳固,当与民休息,固本培元!”
“岂能贸然兴此大役,远涉重洋?”
“此乃舍本逐末,动摇国本之举啊!!”
另一人立刻接口,言辞更加激烈!
“陛下明鉴!前宋殷鉴不远!”
“其重海贸,看似府库充盈,实则引狼入室,边患频仍,终至倾覆!”
“我大明若开此海禁,广招商贾出海,势必引得四方蛮夷觊觎我中华富庶,祸水东引,后患无穷!”
“正是此理!”
又一人慷慨陈词。
“茫茫大海,非王化之地!”
“商贾逐利,天性贪婪,若使其持朝廷之令,拥巨舰横行海上,与那海外诸国交接,难保不会滋生不臣之心,甚至与蛮夷勾结,里应外合,则我大明海疆,永无宁日矣!”
“陛下!海外之物产,不过奇技淫巧,于我天朝上邦,实无大用!”
“何必为此微末之利,而冒倾国之险?”
“请陛下即刻下旨,收回成命,严申海禁,以安天下之心!”
几位老臣你一言我一语,引经据典,将出海之弊说得天花乱坠。
仿佛只要这船队一出海。
大明的天立刻就要塌下来一般。
他们脸上带着忠言逆耳的悲壮,目光灼灼地盯着龙椅上的朱元璋,等待着他幡然醒悟,下旨制止这荒唐的举动。
龙台之上,朱元璋端坐着,面沉如水。
他听着这些老臣的慷慨陈词,粗黑的眉毛渐渐拧紧。
脸上露出一丝……
疑惑?
这道旨意……
招募商贾,组建船队出海?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日并未下过这样的旨意。
迁都、石油、新军……
这些事情已经够他忙的了。
海贸之事,虽有考量,但尚未提上具体的日程。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猛地想起!
之前叶凡那小子,似乎跟标儿,还有那个刚被他擢升的工部侍郎李进,都隐约提及过开拓海路,与海外通商的好处……
当时他只觉是长远之策,并未深究。
难道……
朱元璋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瞬间明白了!
这定然是标儿的手笔!
好小子!
动作倒是快!
朱元璋心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隐隐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得意。
标儿能有这份敢想敢干的魄力,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下方肃立的百官队列,从左到右,从前到后……
果然,没有看到太子朱标的身影。
这下,朱元璋心中更是笃定了八九分。
就在那几位老臣还在喋喋不休,满朝文武大多也被这番“闭关锁国”的论调说得心思浮动之际。
朱元璋却突然开口。
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标儿呢?”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百官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
陛下…陛下怎么突然问起太子殿下了?
这正说着关乎国策的海贸大事呢?
那几位劝谏的老臣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后续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憋得有些难看。
朱元璋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
他自顾自地又扫了一眼空着的太子位置,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
“此事,咱并未下旨。”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再次炸得百官心神剧震!
陛下没下旨?!
那这告示……
难道是……
不等众人细想,朱元璋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对儿子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帝王的深沉。
“但咱知道,这定然是标儿所为!”
他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殿墙。
“标儿既然这么做,必然有他的深意和全盘的考量!”
“绝非尔等口中那般不堪!!”
他猛地提高音量,对着殿外沉声喝道。
“传咱旨意!”
“即刻召太子,入殿觐见!”
命令一下,自有宫人飞快领命而去。
朱元璋重新坐直身体,目光平静地看向下方那些脸色变幻不定的臣子,尤其是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守旧老臣。
淡淡道:“出海利弊,空口无凭。”
“且先听听标儿是如何考虑的。”
“待他来了,尔等再辩不迟。”
满殿寂然!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出人意料的反应,和那份对太子近乎盲目的信任给镇住了!
他们这才恍然意识到。
这位日渐成熟的太子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以及他行事的手笔。
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