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正初从县令手中拿到密信之后,他敏锐地注意到了用车拉粮肉的细节。
回想当日,那猎豹手在城中卖了花豹之后,也是买了一车粮肉棉被才出城的。
这么一来,姓氏、货物,以及出城的方向全都对上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便让山货铺子的吴掌柜也随行前来。
吴掌柜此刻走到沈砚面前,一脸苦笑。
“沈老弟,你可是让县尉大人一通好找啊!”
“也幸亏里正那一封书信来得及时,否则整个平漳县都要被翻过来了。”
李德友听到这话,脑瓜子里嗡嗡的。
身子骨一软,就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样,险些瘫在地上。
沈砚!
这个让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泼皮,竟然是县尉大人苦苦寻找的猎豹手!
他咬牙切齿,强烈的怒意直冲上来,差点儿当场吐血。
他后悔!
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封密信送去县衙,本意是想借刀杀人。
本以为能够将沈砚彻底按死,令其再也无法翻身。
却没想到那些罗列的“罪证”,竟然成为了县尉大人寻找猎豹手的关键线索。
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又恨又怕。
苦心设局,最后反倒是给死对头做了嫁衣。
想想自己那被打断手脚的儿子,再想想县尉对沈砚的重视。
嫉妒与怨恨如同野草在他内心疯狂滋长。
凭什么?
他处心积虑的设计,非但没有整死沈砚,反倒给沈砚搭了一步登天的梯子?
这份憋屈,这份窝火,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瘫在地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下去。
之前所有的算计与得意,此刻全都化作了最深刻的讽刺与绝望将他淹没。
另一边,林以专也没好到哪儿去。
县尉大人的话就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他脑子里,反复灼烧。
他大脑之中一片疼痛,豆大的冷汗不断顺着额头、鬓角落下。
明明是寒风天,里衣却已经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
他完了!
他竟然当着县尉大人的面诬陷沈砚,还要将那苦苦寻觅的猎豹手就地格杀!
他双腿发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原本奉命前来青石塘村,还想着调查取证。
怎就因为妻弟被打而怒火上头,直接将沈砚诬陷为叛贼了?
这下好了,县尉大人新官上任,如今得知他徇私枉法,指不定要扒掉他这身官皮立威。
好不容易坐上捕头的位子,难道就因为一个沈砚而彻底断送?
无边的恐惧袭来,让他从头顶凉到脚心。
早知道,昨天见到沈砚的时候就该多问一句。
若是当时听从了手下的建议,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林以专将头深深低下,眼里充满悔恨。
这份悔恨让他如同被架在火上烤,每分每秒都是难以承受的煎熬。
然而,出乎林以专的意料,陈正初并没有发怒,也没有问罪。
而是挥了挥手,将院内众人全部遣散了。
身为县尉,在陈正初眼中,平漳县的治安要务才是头等大事。
他舟车劳顿来找沈砚,可不是上演清官断案的戏码,而是要沈砚给出一个进山讨贼的章程。
自从叛军入山之后,盘踞商道,劫掠乡民,每拖延一刻,就有百姓遭殃。
就在昨日,位于安和里的西岭村已经遭劫。
若再纵容,平漳县百姓将永无宁日。
很快,院中的闲杂人等已经被典史与林捕头等人清空。
李朔家被临时征用了,陈正初与沈砚二人坐在堂屋之中,门扉虚掩。
“沈砚,本官寻你多时了。”
简单寒暄一句,陈正初开门见山道:“你既能在山林之中生擒花豹,胆识、身手绝非常人。”
“如今叛军逃入山林,据险而守,官军数次围剿皆因不明山路而折损。”
陈正初目光锐利,不复方才在院中的平和。
“本官欲请你进山带路,引一支精锐官军,将那逃入山中的叛贼悉数清剿。”
“事成之后,本官可通禀县令,在县衙中给你一个副都头的职衔,并赏赐你银钱百两。”
这是要求,也是利诱。
副都头的官身外加银钱百两,对寻常村民来说可是一步登天的诱惑。
然而沈砚眼神平静,脸上并没有太多惊喜。
“多谢大人抬爱!”
他拱了拱手,语气平静,“小子不过侥幸猎得一豹,实在无把握带领官军在山林中歼敌。”
“况且,山高林密,叛军凶悍,若是官军弟兄因我而折损,沈砚百死难辞其咎。”
“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沈砚拒绝得干脆利落,实在不愿卷入官府与叛军的厮杀。
里正本就虎视眈眈,今天又得罪了林捕头。
若是他带领官军进山剿贼,家中的父兄妻嫂谁来照看?
陈正初眉头微皱,虽说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但他还是听出了沈砚语气中的推脱之意。
叹了口气,他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沈砚,那山中叛贼劫掠乡民,乃我平漳县之大患,平叛安民可是义不容辞之事。”
“你既有此能力,却置身事外,若将来叛军下山,殃及青石塘村,你待如何?”
沈砚听出了这番话语中的沉重,可一想到家中情况,他只能咬牙。
“大人,不是我推诿,只是小人能力有限,不敢误了官家大事。”
陈正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着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焦躁。
明明有生擒花豹之勇,却不能为他所用。
剿贼平叛之事才刚有起色,转眼又陷入僵局。
一时间,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就在屋内气氛凝滞之时。
砰!
外面的院门被猛地撞开,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砚弟!砚弟!不好了,出大事了!”
只见赵安娘与苏婉卿发髻散乱,神色匆忙。
在二女之间,正全力搀扶着一个老者,踉踉跄跄闯进院内。
沈砚脸色一变,猛地起身冲出堂屋。
“爹?这是怎么了?”
沈砚冲上前来,扶住几近瘫软的沈相远。
沈相远浑身泥土,老泪纵横,抓着沈砚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二郎!完了!全完了!”
“我和你大哥刚到王半仙家没多久,就遇到叛军下山打劫。”
“你大哥被安和里的叛军抓走了!”
“叛军威胁他入伙,否则就要杀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