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惊人的计算力和工程学认知!
周建国看不懂那些公式,但他看懂了赵文博的表情。老厂长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难道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真的可行?
陆扬收起了图纸,平静地看了一眼那台旧的反应釜,似乎看穿了他们的疑虑。
“口说无凭,”他说道,“我们先在实验室里验证一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放一把火。”
实验室里,气氛有些紧张。
周建国和赵文博跟在陆扬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们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要干什么。
“陆……陆工……”赵文博声音有点干,他看着陆扬平静的侧脸,开口问道,“你说的火……是什么意思?”
陆扬没有回头。
他走进一间普通的基础化学实验室,这里没有高压设备,只有常规的玻璃器皿。
“准备一个酒精灯。”陆扬对一个年轻的助手吩咐道。
“再拿一盘我们刚生产出来的催化剂成品。”
助手愣了一下,还是立刻照办。
很快,一盏装满工业酒精的玻璃酒精灯,和一个盛着二百克雪白色催化剂粉末的盘子,被放在了实验台上。
周建国和赵文博看着这两样东西,更糊涂了。
他们本来以为,陆扬至少要在防爆实验室里,用小型反应釜做极限测试。
结果就一个酒精灯和一个盘子?
这能证明什么?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陆扬对着那个有些紧张的助手点了点头。
“点火。”
“是。”
助手划着火柴,小心地点燃了酒精灯。
一簇橙黄色的火苗,在灯芯上跳动着。
实验室里很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簇小火苗,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陆扬没有下一步指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火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越来越奇怪。
就在周建国忍不住想开口问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个拿着酒精灯的助手,似乎太过紧张,手腕突然一抖。
“啊!”
他叫了一声,手里的酒精灯脱手而出。
“哐当!”
玻璃酒精灯砸在实验台上,瞬间碎裂。
里面的工业酒精泼洒出来,被灯芯的火焰引燃。
“呼!”
蓝色的火焰猛地窜起半米高,点燃了旁边用来擦拭仪器的一块棉纱布。
火势眼看就要蔓延开。
“小心!”
“快拿灭火器!”
实验室里顿时乱了起来,几个技术员下意识地就往墙角的消防柜冲去。
而更让人害怕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燃烧的、破碎的酒精灯灯座,在台面上滚了几下,正好滚到了盛着催化剂的金属盘子旁边。
橙黄色的火苗,直接燎到了那雪白的粉末上。
“完了!”
赵文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是化工专家,第一反应就是爆炸。
那可是零号催化剂,云爆弹的核心原料,一种能量密度很高的化合物。
高能物质遇到明火,结果可想而知。
剧烈的爆炸几乎是必然的。
赵文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足以掀翻整个实验室的冲击波。
然而。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巨响没有传来,烈焰和冲击波也没有出现。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
赵文博感觉不对劲,他缓缓的,颤抖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幕。
实验台上,火焰还在烧。
但被火焰直接灼烧的那部分催化剂粉末,没有爆炸,甚至没有燃烧。
它们在火焰的炙烤下,迅速地发生着变化。
升华。
大量的白色粉末,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直接从固态变成了气态。
一股浓密的白色气体,从盘子中涌了出来。
这股气体没有向上飘,而是沉重地向下,瞬间覆盖了周围所有的火苗。
不管是酒精燃烧的蓝色火焰,还是棉纱布燃烧的橙色火焰。
“噗……”
一声轻响。
所有的火焰,在那股浓密的白色气体覆盖下,挣扎了几下,然后全部熄灭了。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实验台,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狼藉和几缕青烟。
火,就这么被一盘本该爆炸的催化剂给扑灭了。
全场安静。
所有人都像被定住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去拿灭火器的技术员,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僵在半路。
周建国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赵文博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实验台前。
他低头,看着那盘依旧完好,只是边缘少了一小撮粉末的催化剂。
又抬头,看了看满脸平静的陆扬。
后怕,震惊,不解……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滚,最后全都变成了明白。
他明白了。
这种催化剂,在高温下会迅速升华,产生大量不助燃、且密度远大于空气的气体。
这个特性,让它在遇到明火时,非但不会爆炸,反而会成为高效的灭火剂。
它的稳定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赵文博颤抖着手,拿起了那盘冰凉的盘子,感觉它重如千斤。
他转过身,看着实验室里一群已经傻掉的同事。
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博士,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开玩笑道:
“我明白了!”
“以后,咱们曙光化工厂的实验室,不用再买干粉灭火器了!”
“一人发一瓶催化剂就行!”
这句玩笑话,像一个开关,瞬间打破了实验室里的安静。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后怕和喜悦的复杂表情。
有了这个结果,那套看似疯狂的连续反应改造方案,那颗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定时炸弹,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周建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他走到陆扬面前,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重重的拍了拍陆扬的肩膀。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动作。
“我同意了!”老厂长的声音嘶哑,但无比坚定,“陆工,你说怎么改,我们就怎么改!”
“我也同意!”赵文博紧跟着表态,眼神里再没有怀疑,只剩下信服。
陆扬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的目光,却不经意地越过人群,投向了实验室敞开的大门外。
走廊的阴影里,一个年轻技术员的身影,一闪而过。
陆扬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