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最深处的密室内,灯火通明,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顾惊弦、沈墨深,以及被紧急召来的两位精通梵文和密宗典籍的老翰林,围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桌旁。桌上摊开的,正是那本从赵掌柜怀中夺下的蓝色册子——《菩提心经》。
    册子不厚,封面无字,纸张泛黄,边缘磨损,显然有些年头。翻开内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奇异的文字,并非汉字,而是一种扭曲繁复、带着浓厚宗教气息的字体。
    “二位先生,可能辨认这是何种文字?”顾惊弦沉声问道。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扶了扶眼镜,凑近仔细端详片刻,眉头紧锁:“顾大人,此乃……古梵文,而且是极为古老晦涩的一种变体,常用于某些密宗修行典籍。”
    另一位稍显年轻的翰林补充道:“不错,此文字多见于吐蕃、天竺流传的一些秘传经典中,中土罕见。不过……”他迟疑了一下,指着书页上的一些段落,“这些文字的排列方式,以及旁边这些用朱砂点出的标记,似乎……并非寻常的经文诵念格式,倒像是……某种暗码或图解注释。”
    暗码?顾惊弦与沈墨深对视一眼,心中凛然。果然没那么简单!
    “可能解读?”顾惊弦追问。
    两位翰林面露难色,摇头道:“难,难矣!古梵文本就艰深,此变体更是冷僻,若要完全解读,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查阅大量孤本典籍,反复推敲。且若真是暗码,则需找到对应的‘钥匙’,否则如同天书。”
    沈墨深一直沉默地观察着经书,此时忽然开口:“二位先生,可否先辨认出一些反复出现的关键词或符号?比如,与‘菩提’、‘尊者’、‘花开’相关的字眼?”
    老翰林再次仔细翻阅,手指在某些字符上划过:“这个词……反复出现,依老朽浅见,似是‘摩诃’之意,意为‘大’、‘伟大’……这个符号,形似莲花……还有这个组合,与密宗中‘曼荼罗’的根基符号有几分相似……”
    “摩诃”、“莲花”、“曼荼罗”……这些词语,与“菩提血”的邪教意象隐隐契合,但依旧模糊。
    顾惊弦知道,短时间内难以获得突破性进展。他让两位翰林先将能辨认的字符和可疑标记抄录下来,带回翰林院继续研究,并严令此事绝密。
    送走翰林后,密室内只剩下顾沈二人。
    “看来,‘菩提心经’并非单纯的邪教经书,更像是一本用古老梵文加密的……指令集或名册。”沈墨深指尖轻点经书封面,目光锐利,“赵掌柜拼死护送,那些黑衣人抢夺,都说明它至关重要。”
    顾惊弦点头,眼神冰冷:“经书是钥匙,但锁在哪里?它指向的最终秘密是什么?”他拿起桌上另一份刚送来的审讯简报,“赵掌柜重伤昏迷,尚未脱离危险。那些黑衣死士,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所用兵刃也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查不到来源。”
    线索似乎再次陷入僵局。敌人比想象的更狡猾,更谨慎。
    二
    就在两人苦思冥想之际,密室门被轻轻敲响。一名亲兵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大人,沈先生,这是医官开的安神汤,压惊定神。”
    沈墨深道了声谢,接过药碗。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碗壁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猛地放下药碗,再次拿起那本《菩提心经》,将其凑到烛火前,仔细端详书页的纸质和墨迹。
    “惊弦,你看!”沈墨深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经书的纸张,虽然泛黄,但质地坚韧,是上等的‘澄心堂纸’,乃宫内御用!还有这墨色,黝黑发亮,带着紫光,是顶级的‘徽州松烟墨’!寻常寺庙或江湖组织,绝用不起这等材质!”
    顾惊弦闻言,立刻凑近细看,果然如此!他眼中精光暴涨:“你的意思是……这本经书的誊写之地,可能就在宫内?或者,誊写者身份极高,能接触到御用之物!”
    “不止如此!”沈墨深翻到经书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手指轻轻摩挲,“这里,似乎有极浅的压痕!”他取来一小撮石墨粉,轻轻吹在纸上,再用软毛刷小心拂去粉末。果然,纸上显现出几行淡淡的、用硬笔刻写的痕迹!那是几个汉字和数字的组合,字迹潦草,像是随手记录:
    “丙戌年,腊月廿三,酉时三刻,观星台,见紫气东来,异象纷呈,恐非吉兆。——录于《西域异志》卷七末页。”
    丙戌年?那是十五年前!正是穆文远案发前后!观星台?那是钦天监观测天象的禁地!
    这段看似无关的笔记,为何会出现在加密的《菩提心经》末尾?是巧合,还是刻意留下的线索?
    “钦天监……观星台……”顾惊弦喃喃自语,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难道‘菩提血’的最终图谋,与天象、历法有关?甚至……与皇权更迭的‘天命’有关?”
    这个想法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若真如此,那“菩提血”所谋者,已不仅是颠覆朝纲,而是动摇国本!
    “必须查钦天监!查十五年前丙戌年腊月廿三,观星台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惊弦斩钉截铁。
    然而,钦天监地位特殊,直接受命于天子,掌管天文历法,敏感无比。没有确凿证据和皇帝旨意,皇城司无权擅自调查。
    “明查不行,则暗访。”沈墨深低声道,“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进入钦天监,查阅旧档。”
    顾惊弦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三月初三已过,但上巳节庆典余波未平。我可借‘巡查宫中防火及禁苑安危’之名,前往与钦天监相邻的宫苑巡视,再见机行事。”
    这是一个冒险的计划,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三
    次日,顾惊弦以例行巡查之名,带着一队亲兵进入皇城西苑,这里与钦天监所在的区域仅一墙之隔。他故意在靠近钦天监的宫墙处停留,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钦天监内颇为安静,偶尔有穿着星象官服的人员进出,行色匆匆。顾惊弦注意到,监内西北角有一座高耸的塔楼,那便是观星台。
    他正思忖如何寻找机会接近,却见观星台下一扇小门打开,一位身着五品星象官袍、头发花白的老者,提着一个食盒,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朝着宫人居住的杂役房方向走去。
    顾惊弦心中一动,示意亲兵原地等候,自己则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那老官似乎并未察觉,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坐在石凳上,打开食盒,里面是些简单的饭食。
    顾惊弦走上前,拱手道:“这位老先生请了,本官皇城司顾惊弦,例行巡查至此。”
    老官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回礼,神色有些惶恐:“原来是顾指挥使,老朽钦天监主簿章远,失敬失敬。”
    “章主簿不必多礼。”顾惊弦语气平和,“本官巡查至此,见观星台巍峨,心向往之。听闻钦天监掌天文历法,关乎国运,不知近日可有何异常天象?”
    章远闻言,面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这个……天象之事,关乎机密,老朽……老朽不便多言。”
    顾惊弦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异常,心中疑窦更甚,继续试探道:“哦?本官只是随口一问。说起来,近日翻阅旧档,见有记载说十五年前丙戌年腊月,似乎有‘紫气东来’之异象,不知是真是假?”
    “丙戌年腊月?!”章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落,声音颤抖,“指……指挥使从何处得知?此事……此事乃钦天监绝密,早已封存,不得外传啊!”
    他的反应,彻底证实了那段笔记的真实性!十五年前观星台,必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顾惊弦紧盯着他,语气转为严肃:“章主簿,本官奉命查案,此事关乎朝廷安危。你若知情,还望如实相告!”
    章远浑身抖如筛糠,冷汗涔涔,挣扎良久,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指挥使明鉴!不是老朽不说,是……是当年下了严令,泄密者……满门抄斩啊!”
    顾惊弦心中巨震!满门抄斩的严令?当年观星台所见,究竟是何等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