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府书房内的灯火,与左相府花厅的喧嚣,仿佛两个互不干涉的世界,却又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平安将那张写有关键信息的纸条焚为灰烬,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锐利。
他看向王振山,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榆钱巷,城隍庙,三日后酉时。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线头。赵高和匈奴人沆瀣一气,欲置欣悦于死地,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
王振山重重点头,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伯父放心,我这就去安排最可靠的人手,提前摸清榆钱巷和城隍庙周边的所有情况,确保三日后万无一失!绝不会让赵高的眼线察觉。”
“不。”
李平安微微摇头: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届时,你我只带两名绝对心腹,扮作寻常香客前往。人多眼杂,反易暴露。”
他沉吟片刻,又道:
“另外,你明日一早,设法派人去京兆府大牢打点一下,无论如何,要确保欣悦在里面的安全,不能让她再受半点苦楚,更不能让赵高有机会在里面做手脚。”
想到孙女身陷囹圄,李平安的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侄儿明白!”
王振山应下,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忧色:
“伯父,那北疆……张铁柱至今未有消息传回,会不会……”
李平安摩挲着怀中那枚玄铁令牌冰凉的边缘,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语气沉凝:
“北疆路远,黑风骑踪迹难寻,需要时间。我们现在,只能做好我们能做的一切,等待时机。或许……这城隍庙之行,便是撬动僵局的第一块砖。”
与此同时,左相府花厅内的“盛宴”已接近尾声。
兀朮骨心满意足地打着酒嗝,与赵高达成了肮脏的交易后,他看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左相大人。”
兀朮骨摇晃着站起身,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
“明日,你就等着本使的好消息吧!定然叫那女帝,心甘情愿地将李平安的孙女,送到我们单于的帐中!”
“届时,还望左相答应我们的东西,能够准时送达。”
赵高亦是起身相送,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正使大人静候佳音便是。本相答应之事,从不落空。只是……近日京城风声略紧,那批‘货物’的交接地点与方式,还需再议,确保万无一失。”
“那是自然!”
兀朮骨大手一挥:
“具体细节,左相定夺便是,届时派人通知本使即可。合作,贵在诚信!哈哈!”
送走兀朮骨,赵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只剩下深沉的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他回到书房,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李平安……没想到你这老骨头,还挺能撑:
鸿胪寺受辱,和亲逼迫,居然还没能让你崩溃?
他手指轻轻敲击窗棂,眼中寒光闪烁。
不过,没关系。
明日朝堂之上,只要女帝在金銮殿上亲口应下这门荒唐的亲事,便是板上钉钉!
届时,圣旨一下,任凭你李平安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王振山若敢异动,便是谋逆!
至于那孙书同……赵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个胆小如鼠的鸿胪寺主簿,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李平安能找到他,又能如何?
他有胆量站出来指证当朝左相吗?
“来人。”
赵高沉声唤道。
一名心腹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去,告诉京兆尹,李欣悦乃待嫁之身,关乎两国邦交,让他‘好生照料’,不得有任何闪失。”
赵高语气平淡,但“好生照料”四个字,却透着森然的寒意。
“是,相爷。”
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赵高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李平安在圣旨面前绝望跪倒,看到了李欣悦被送往匈奴时那凄惨的景象,看到了王振山等武将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那片他以为牢牢掌控的黑暗里,有几颗不起眼的火星,正悄然汇聚。
陈国公府的书房内,李平安与王振山对着一张简陋的京城地图,低声商议着三日后的每一个细节。
城南榆钱巷的破败小院里,一位白发老妪正对着佛像虔诚祷告,祈求儿子平安。
而远在北疆的茫茫草原或雪山林海之中,一名叫做张铁柱的汉子,正风餐露宿,拼尽全力,寻找着那支传说中的“黑风骑”……
夜,愈发深沉。
山雨欲来,风雷暗蓄。
这看似平静的永安城,正被无数股暗流推向一个未知的、充满杀机的漩涡中心。
博弈的双方,都已落子。
只待……图穷匕见的那一刻!
三日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这几日除了王振山亲自惩处了几个打算暗害李欣悦的小吏之后,干脆派了几名军士守在门外之外,并未发生其他的事情。
第四日酉时,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城南城隍庙前,香客络绎不绝,烟雾缭绕,祈求平安福佑的声音与商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看似寻常的市井画卷。
李平安与王振山扮作寻常香客,身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混在人群之中。两人皆微微佝偻着背,压低斗笠,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两名精心挑选的王府侍卫,则分散在稍远的地方,警惕地注意着任何可疑的动静。
“伯父,看那边。”
王振山用眼神示意庙门右侧一株老槐树下。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穿着打补丁的深蓝色布裙的老妪,正挎着一个装着香烛的竹篮,步履蹒跚地朝着庙门走来。她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浑浊,带着底层百姓特有的怯懦与虔诚,与情报中描述的孙书同寡母形象一般无二。
李平安微微颔首,与王振山不动声色地靠近。
老妪并未察觉,她走到庙门前,并未立刻进去,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从篮子里取出三炷香,就着庙门前的长明灯点燃,然后退到一旁人稍少的角落,对着庙门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不住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