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宣读完毕,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振山先是愣住,随即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直冲顶门,他猛地踏前一步,须发皆张,指着那太监怒喝道:
“放屁!这算什么狗屁生机?!”
“伯父年事已高,如何能与那些正值壮年的匈奴蛮子搏命?!那匈奴勇士分明是他们精挑细选的杀戮机器!此等条件,与直接逼伯父去送死何异?!陛下此举,与将那和亲诏书直接砸在伯父脸上有何区别?!”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说话时王振山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拔刀冲进宫去理论。
那太监被王振山的怒火吓得后退半步,但依旧强撑着道:
“王将军慎言!”
“此乃陛下圣裁!况且,是李老先生自己拒绝陛下好意在前,陛下念旧情,方开此恩典,已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我呸!”
王振山怒极反笑:
“这等龌龊伎俩,也配称仁德?分明是……”
“振山。”
就在王振山即将失控之际,李平安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般浇熄了他翻腾的怒火。
王振山猛地回头,看向李平安,眼中满是焦急与不解:
“伯父!您难道……”
李平安没有看王振山,他的目光落在虚空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御书房内女帝那伪善而冰冷的脸庞,赵高隐藏在阴影中的算计,匈奴使团嚣张的嘴脸,还有孙女在牢中苍白无助的面容……一幕幕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精心为他设计的死局。
接受,他一个年迈老人,如何去对抗凶悍的匈奴勇士?
在其他人的眼中,几乎是必败无疑,届时不仅要眼睁睁看着孙女被送入虎口,自己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不接受?
那便是抗旨不遵,女帝和赵高立刻就能以此为借口,强行推动和亲,甚至给他扣上更大的罪名,连累王振山和陈国公府。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悬崖。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王振山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太监略显紧张的呼吸。
良久,李平安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坚定。
李平安看向那传旨太监,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臣,接旨。”
“伯父!!”
王振山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太监也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李平安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他下意识地确认:
“李老先生,您……可是听清楚了?是与匈奴勇士比试,若败……”
“老夫,听清楚了。”
李平安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请回禀陛下,草民……谢陛下‘恩典’。”
他将“恩典”二字,咬得微微重了些,听不出是感激还是嘲讽。
太监深深地看了李平安一眼,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带着侍卫转身离去。
书房门重新关上。
王振山猛地冲到李平安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
“伯父!您为何要答应?那分明是送死啊!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可以……”
“没有别的办法了,振山。”
李平安轻轻挣开他的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疲惫:
“这是他们最后通牒,也是唯一摆在明面上的‘机会’。”
他转过身,看着王振山,眼中闪烁着一种看透一切的锐光: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彻底碾碎我的尊严和希望,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败,眼睁睁失去一切。这样,更能震慑那些可能同情我们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
李平安打断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们以为我必败无疑。但他们忘了,我李平安,从来就不是只会束手待毙的人。”
他拍了拍王振山的肩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去,帮我查清楚,匈奴派出的勇士是谁,有何特点。另外,准备一下比试所需之物。”
“既然他们划下了道,那老夫……就走给他们看!”
王振山看着李平安眼中那熟悉的不屈火焰,心中的慌乱和绝望,竟奇迹般地被一股同仇敌忾的悲壮所取代。他重重抱拳,嘶声道:
“是!伯父!振山……遵命!”
实际上以李平安的实力而言,别说区区一个匈奴勇士,就算是再来十个,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不过,既然对手已经出招了,总该有些表现好让他们不要太过失望才行。
比试的地点,定在了皇城外的演武场。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永安城。
昔日“军神”为救孙女,以老迈之躯迎战匈奴勇士,这个消息刚刚流传出去,就引起了整个永安城无数百姓的注意:
毕竟,前几日李平安在城门处展示伤口的事情还未被彻底忘记。
演武场四周,旌旗招展,禁军肃立。
高台之上,女帝武明空端坐中央,左侧是面色平静、眼底却暗藏得意的赵高,右侧则是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王振山。
匈奴正使兀朮骨及其使团成员坐在另一侧专属区域,个个面带狞笑,仿佛已胜券在握。四周看台上,挤满了被允许观战的文武官员以及部分世家子弟,气氛凝重而压抑。
场中,一名匈奴壮汉傲然而立。
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圆,浑身肌肉虬结,如同铁塔一般,正是匈奴副使哈鲁特意挑选出的部落第一摔跤手,名为***。
他赤裸着上身,仅着一条皮裤,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脸上带着残忍而轻蔑的笑容,不断活动着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
反观李平安,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身形瘦削,与对面的***相比,宛如老松对上了蛮牛,显得如此单薄而脆弱。他缓缓走入场地中央,步履沉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过***时,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平静。
“哼,老东西,现在跪下求饶,承认你们大虞人都是软蛋,再把孙女乖乖送上,本勇士或可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