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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圣裔心思

    与文华殿暗流汹涌的气氛相反。

    紫禁城外,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内,当代衍圣公孔胤植正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怀抱铜制暖炉,悠然自得地欣赏街景。

    甚至低声吟诵起前朝诗句,以抒解除夕佳节离家在外的思乡之情: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孔胤植,山东曲阜人,乃至圣先师孔子第六十五代嫡孙。

    其袭封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万历四十七年,他先袭封“五经博士”,直至天启二年,才正式获得朝廷准允,承袭尊号衍圣公。

    “衍圣公”始于北宋至和二年,宋仁宗首封孔子四十六代孙孔宗,意为“圣道得以衍续,圣裔得以繁衍”。

    自此,曲阜孔氏嫡系子孙世代袭封此爵,历宋、金、元、明而不替,成为儒家道统在世间的象征。

    曲阜孔府,更是被天下士人视为文教圣地,哪怕朝代更迭,皇权交替,孔府与衍圣公的地位却稳如泰山。

    以至于新朝建立,往往还需借孔子后人的声望,加强自身政权的合法性。

    但对孔胤植个人来说,尊崇背后亦有隐忧。

    他并非前任衍圣公、堂伯父孔尚贤的亲子。

    全因孔尚贤的两个亲生儿子孔胤椿、孔胤桂早逝且无后,才得以过继到大宗。

    袭封衍圣公,并不代表孔胤植完全掌控孔府事务。

    族中耆老众多,许多还是他堂伯父孔尚贤的亲兄弟,辈分高,势力盘根错节。

    可以说,孔胤植这些年,大半精力都耗在与叔伯长辈的“宅斗”之中。

    每当他试图主导族务,那些长辈便会或明或暗地敲打:

    “你这衍圣公之位,若非我等认可、扶持,焉能顺利?”

    屡屡将孔胤植压制,使他年近四十,仍不能在族中说一不二。

    孔胤植迫切需要更多的尊荣加持,提高自己的地位。

    年初,崇祯长子朱慈烺出生。

    哪怕没有正式册封太子,因崇祯闭关不理朝政,便成了国本所系。

    六月,孔胤植被内阁加封为“太子少保”。

    这并非韩爌、钱龙锡等人主动施位,而是孔胤植派心腹家仆携带重礼入京,多方活动、钻营的结果。

    ——他太需要这顶桂冠来提升自己的分量了。

    果然,得到“太子少保”的荣衔后,孔胤植花了两月时间,终于压服族中最难缠的长辈。

    志得意满下,他离开曲阜,前往河南讲学,宣扬圣道,进一步巩固自身在士林中的声望。

    遗憾的是,孔胤植的好运并未持续太久。

    先是惊闻后金大军绕道蒙古,破关南下,兵锋直逼北京。

    孔胤植吓得连忙推迟返回曲阜的行程——

    兵荒马乱,野外行走风险太大,不如暂居城池安全。

    待局势稍稳,他又陆续听到自北传来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消息。

    总结下来就一句:

    “陛下习得仙法,且带满朝文武一起修仙。”

    孔胤植嗤之以鼻。

    他根本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若崇祯真有仙法,为何早不施展,击退建奴,反而任由敌军围困京师,搞得天下震动?

    再往后——

    什么陛下腾云驾雾、奉天门拍卖仙丹等小道消息甚嚣尘上——

    孔胤植统统归结为皇帝与群臣,因国事压力出现集体癔症。

    抱着这般念头,孔胤植刚重新安排行程返回曲阜,却被从北京疾驰而来的信使追上。

    信中,钱龙锡以恳切口吻,要求他这位衍圣公即刻动身前往北京,以衍圣公的身份面圣,力陈种窍丸分配应交由士大夫掌理。

    “真是胡闹!”

    孔胤植感到无比失望。

    怎么连东林党的清流君子们,也跟着皇帝一块发癫?

    如此搞下去,岂非要害了大明江山?

    当然,孔胤植转念一想:

    大明江山倾覆与否,说到底,与他曲阜孔氏干系不大。

    千百年来,孔家见的改朝换代还少吗?

    前元取代赵宋时,他的先祖率全族恭迎蒙古铁骑,上表劝进,被元世祖忽必烈依旧封为衍圣公,礼遇有加。

    待到本朝太祖朱元璋北伐驱除蒙元,孔家不也及时转向,获得了新朝的承认和尊崇?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假的。

    “圣道永续,世家长存”才是真。

    若真有一日,大明国祚断绝,他孔胤植只需携全族恭迎新主,献劝进表章便是。

    新朝为稳定天下士人之心,非但不会为难孔家,反而要对他这位衍圣公更加礼遇,赐予更多尊荣。

    毕竟,儒家正统的金字招牌,哪个皇帝不需要?

    想通此节,孔胤植心中那点对国事的忧虑烟消云散。

    只是,在加封太子少保一事上,他到底承了东林党的人情;

    此番对方明确提出要求,也不好断然拒绝。

    于是,孔胤植只得改变目的地,往北京而来。

    又因对此事兴趣缺缺,甚至觉得荒谬,他这一路走得并不快,恰好卡在钱龙锡信中约定的最后期限——

    今日,也就是除夕,抵达北京。

    望着车外浓浓的年节气象,孔胤植多少提起了点欣赏的兴致。

    他一面安心在车内等待,一面心中盘算:

    崇祯皇帝年纪轻轻,自称得道成仙,心性必然虚浮,最好糊弄。

    待会儿面圣,只需搬出“微言大义”、“礼乐教化”、“垂拱而治”等一番大道理,加上东林君子的从旁附和,想必能让年轻帝王不得不听从劝谏。

    反倒是钱龙锡那帮官员比较难应付。

    见面之后,少不得要言笑晏晏,互相吹捧一番,绝不能将自己心中的不以为然流露出来……

    思绪纷飞之际,宫门开启,三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了出来。

    为首者气度沉凝,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

    “衍圣公,陛下宣召,请随我入宫。”

    骆养性言语简洁,并无多少热情。

    孔胤植下了马车,对骆养性礼貌性地拱了拱手。

    他整了整衣冠,心中那份属于圣裔的矜持与优越感升起,随骆养性向宫内去。

    ‘只是不知,皇帝用了什么手段,竟让东林党那帮人精陪他唱大戏,阵仗搞得如此惊人……’

    ‘种窍丸又是何物?当真存在么?’

    念及于此,行走于宫内的孔胤植不经意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宫殿飞檐,望向天空。

    孔胤植脚步停顿,面上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惊愕与茫然。

    ‘我……我看见了什么?’

    永寿宫上空。

    一座银光流转、霞辉隐隐的倒悬山峰,静浮于苍穹之下,违背孔胤植此生所知的全部常理。

    ‘这、这是人间应有之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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