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乘风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几条街,转进了一条安静的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座小院,青砖灰瓦,门口有棵老槐树,看着很清净。
“就是这里了。”柳乘风摸出钥匙打开院门,脸上有些得意。“这是我托家里人提前租的,离贡院不远,走路一刻钟就到。主要是清净,方便咱们温书。”
院子不大,但打扫的很干净。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够他们几个人住了。
张承业跟在后面,看着这清幽的环境,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几分。在天子脚下,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他们正准备搬行李,一阵吆喝声从胡同口传来。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嘞!”
一个货郎挑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走了过来。红色的山楂裹着透明的糖衣,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
柳乘风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他第一次见这种小吃,觉得很新奇。
“这个……怎么卖?”他快步上前,拦住了货郎。
货郎见他一身书生打扮,笑呵呵的说:“秀才老爷,一文钱一串。”
“一文钱?”柳乘风皱起了眉头。
他从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钱袋,解开后抓出一大串铜钱递了过去。
“我没有散钱,这一贯,够不够?”
货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柳乘风手里那一大串铜钱,人直接懵了。
周围的空气也安静下来。
张承业和他的几个随从都张大了嘴,看着柳乘风,像在看一个怪物。
几秒钟后。
“哈哈哈哈哈哈!”
张承业第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柳兄!我的柳兄啊!你这是要干什么?把人家整个摊子都买下来吗?”
货郎也回过神来,连忙摆手,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秀才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您这一贯钱,能买我这一整车了!您给一文钱,一文钱就够了!”
柳乘风闹了个大红脸。
他看着手里的铜钱,又看了看那糖葫芦,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
他手忙脚乱的解下一文钱递过去,拿着那串糖葫芦,红着脸就钻进了院子里,不肯再出来了。
柳乘风家里早就备好了酒菜,给众人接风。
夜幕降临,几人围在院里的石桌旁,气氛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喝了几杯酒,张承业端起酒杯,又对齐文昊郑重行了一礼。
“齐兄,今天的事,多亏了你。假银票那事,是救了我全家的大恩!我张承业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以后但凡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你一句话!”
柳乘风也感慨道:“是啊,丞相的侄子都敢当街顶撞,齐兄这份胆识,我辈佩服!”
齐文昊放下酒杯。他看着两人,觉得有些事该让他们知道了。
“张兄,柳兄。”他的声音很平静,桌上的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你们以为,今天在城门口遇到的李文博,还有张兄你收到的那张假银票,都只是偶然吗?”
张承业和柳乘风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难道不是吗?”
齐文昊没回答,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放在石桌上。
第一件,是一块黑色的铁木腰牌,背面用烙铁烫着四个小字——赵记粮行。
第二件,是他从张承业那个随从身上拿来的,一块刻着船锚图案的木牌。
“这是……”张承业看着那块“赵记粮行”的腰牌,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来了!
在西山荒林里,那个被齐文昊用计吓跑的匪徒,身上掉下来的,好像就是这个!
齐文昊看向柳乘风。
“柳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西山那个修车铺里,张屠户提到的漕运帮?”
柳乘风点了点头。
齐文昊又指向那块刻着船锚的木牌。
“这就是漕运帮的标记。”
然后,齐文昊看向张承业,声音有些冷。
“张兄,你那个叫张三的随从,手臂上,是不是也有一个类似的刺青?”
张承业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身边的确有个叫张三的随从,是他父亲派来保护他的,身手极好,为人机灵,深得他的信任。
他怎么也想不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承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齐文昊没停,拿出纸笔把线索写了下来。
“望江县的赵家买凶杀人,背后是漕运帮。省城的裕丰钱庄用假银票坑害考生。今天遇到的李文博,他的马车上就刻着‘漕运总办’的标记。”
齐文昊每写下一条,张承业和柳乘风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所有线索摆在面前,柳乘风气得浑身发抖,一拍桌子吼道:“无法无天!”
他接着怒道:“从地方到京城,从商贾到权贵!他们这是串通一气,想把我们这些没背景的读书人全都除掉!”
张承业则是一脸后怕。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差点就着了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齐兄……”他看着齐文昊,眼神里满是惊恐,“那……那他们……”
“他们的目的很清楚。”齐文昊打断他,声音很冷静。
他用笔,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最后指向了两个字——会试。
“他们一面派人劫杀,阻止我们这些家境普通的考生,从源头上减少对手。另一面,又用假银票这种法子,让你们这些家境尚可的考生惹上官司,毁掉名声,同样无法参加会试。”
齐文昊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一字一句的说:“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给某些人在会试中铺路,确保他们自己的人能高中!”
石桌旁一片寂静。
许久。
还是张承业先开口,他咬着牙,眼神很凶。
“齐兄!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柳乘风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齐文昊看着窗外京城的万家灯火,眼神深邃。
“李侍郎的信,只是提醒。”
他收起桌上的东西,缓缓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真正的仗,还得我们自己来打。”